听说有些贵族已经尝过这个鲜了,但却贬褒不一,尤其是古德温公爵,几乎逢人就抱怨魔乐师徒有虚名,中看不中用,打扰了他的雅兴。
不过众所周知,古德温公爵唯一的兴趣是□□以及综合床上运动,她已经能猜到当时发生了什么,因此非但不同情,反而感到幸灾乐祸。
随着祭坛上的火炬被点燃,贵族们开始往宽阔的空隙里投放祭品。芝麻花,郁金香,黑葡萄,莴苣叶……接着是婕琳的重头戏。
作为在场身份最高贵的人,婕琳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卷牛皮纸,上面写满了公民的祈愿,然后将牛皮纸也放进祭品所在的位置。
这些东西将会被火炬点燃,送去某些不可知的神那里。如果他们运气好,或许能得到一些启示。最差也可以赢来祝福和庇佑。
赤橙的烈焰窜梭起来了。婕琳等了一会,没能从中端详出深意,祭司也很疲软,似乎并未抱期望。此时音乐的声音愈发洪亮,震得墙壁都像在发抖。
婕琳忍不住转头,不远处的大门突然开启,进来两个戴着歌手帽的年轻男性,个子差不多高,只不过其中一个更容易辨认。红色的长头发几乎立刻就让她找到对应的记忆。萨洛夫曾带那位魔乐师现身于她的宅邸。
婕琳向后一瞥,发现萨洛夫正在热切地注视那位魔乐师。仅仅那位而已。
这件事引发了婕琳的疑惑,从而导致她深思起来。她还从未见过萨洛夫以这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人。他不是那种善于表达自己的类型,但这不代表他缺乏想法,或者缺乏行动力。
视线从上到下,转移到萨洛夫的手上,那里停留着一个礼品袋,包装堪称精美。
难道是要送人的?婕琳更惊奇了。她同样从未见过他送别人东西,更别说……
婕琳抬头望向那位魔乐师,眯眼观察他的相貌。很秀气。啊,当然了,不然呢?
一种模糊的认知开始缓慢成形。等婕琳反应过来,只懊恼自己为何醒悟得太晚。
好不容易,她的骑士有了意中人。她应该感到高兴。但她现在更多是忧虑。萨洛夫对情爱可是一窍不通,还整天被她绑在身边,成功找到对象的几率约等于零。
她甚至有预感,对方压根没察觉萨洛夫的好感。
看来她以后得找机会推一把才行。
婕琳正思忖着,台上戴帽子的歌童们开始唱歌了。那些稚嫩的声音让人心生温暖。
就算艺术女神在这里,恐怕也要赞许这份美好。婕琳微微一笑,已然感觉到放松下来了。
这首赞美歌她听过无数次,知道这有多长。她的思绪提前飞到结尾,却未曾料到中途的惊喜。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线逐渐插入进来,为即将到来的高潮铺平道路,正要转向激昂时,另一道温柔清冽的声线随之涌现,犹如无形之手,在空中展开抚平所有伤口。
婕琳听得呆了。她从未听过这样的东西。
要说唱法,那没什么稀奇。要说旋律,那没什么创新。
可是这偏偏令她情感激涌,脑海里画面生动,眼眶酸涩难忍。
魔法,只有魔法能解释这一切,没有别的原因。
这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魔乐……
周围的人们都拿出手帕,先擦了眼睛,又擤了鼻涕。婕琳也没忍住,把手伸进了萨洛夫的口袋里。由于她把所有的纸巾都取走,笃信骑士只能忍着,轻轻吸了吸鼻子。
魔乐实在太神奇了。短短时间就能产生如此强烈的效果。如果运用得当,岂不是……
“天啊,你们看!”
突然听到惊呼声,婕琳下意识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色的烟。
原来那个祭坛里的东西才烧到一半,火炬上方的气体就已形成了特定的形状。
不过这个形状……婕琳再次眯起了眼,细细打量。怎么看怎么都像是……
“龙。”萨洛夫出言道,“您看到了吗,殿下?”
婕琳点头,转向祭司,“难得降下启示,却不知这是什么征兆?”
虽然抛了个问题,婕琳实际并不对答案感兴趣,因为她完全猜得到祭司会怎样回答。
结果不出预料,祭司诚恐诚惶地接话说这是大吉之兆,预示着龙的福泽降临在岛上。
说得好像有谁不知道龙族已经灭亡了一样。
婕琳心里嗤笑了一声,面上作出欣喜的神态,然后感谢神明。感谢他们这不知所云的启示。尽管她暗自相信,这只不过是教会的又一个假相。这点小迹象太容易制造了。
在她的领头下,所有在场者都开始诵念起尼索斯的尊名,随即是其他古神的。到了新神那里,有些复原派人士停了下来,包括萨洛夫,而她例行公事地念完自己的腹稿。之后就全交给祭司和牧师们了。越是临近仪式的尾声,她越是感到愉快。
“众神宽慰不已。”祭司最后说道,“今年必又是丰收年,国家也必将更加强盛。”
婕琳瞥见魔乐师有离场的趋势,便出言提醒了自己的骑士,“他要走了。”
萨洛夫诧异地看了婕琳一眼,但见确实如此,就立即快步离开了。
总算结束了。清晨来到这里,现在都是正午了。
夏茨摘掉了那顶重得不合理的帽子,捧在手里出去了。
有几个贵族想要追出来,被夏茨瞅到了,脚上溜得更快。
赞美异教神让他身心俱疲,他现在只想回去休息。
歌童们则跟他截然相反,祭神结束之后,立刻就蹦跳着下台,嚷嚷着跑来跑去。两位熟悉的候补牧师冲出来,愁眉苦脸地跟在歌童们后面跑,要求他们放慢脚步,压低声音,但那些孩子根本就不听,撒腿飞奔到室外,仿佛在跟候补牧师玩捉迷藏。
“魔乐师大人。”
背后传来呼唤,夏茨自动转过去,发现来者是萨洛夫爵士。
刚才他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就看到了萨洛夫,但是下了台又给忘了。
“嗨,萨隆。”夏茨挂起微笑,尽量不让倦怠显现出来,“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听到您的歌了。”萨洛夫靠近了他,但又没有特别靠近他,保持在两步的距离外,矜持地说,“这是有史以来对尼索斯最美的诠释,夏——我可以叫您夏茨吗?”
夏茨困惑地眨眼,“当然了,萨隆。”
萨洛夫接着说,“我在想,夏茨,您有考虑过……”顿了一下,“成为我们的一员吗?”
夏茨愣了一会,才听懂萨洛夫的意思。
这个问题来得拐弯抹角,不过与之相反,有些答案是非黑即白的。
因此夏茨直接就回答,“这让我受宠若惊。但在我们那儿,改信将被以叛国罪同等的严重性论处。”
这是真的。
萨洛夫露出遗憾的神色,双唇微微开合,却还没说出下一句,就突然闪了下身体,躲开了从背后冲撞而来的歌童。结果是歌童收不住势头,自己摔倒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萨洛夫正要弯腰,罗伯就火急火燎赶到,先一步把这个惹祸的孩子拉起来,又向萨洛夫鞠躬,“抱歉,这个孩子太皮了。我马上就把他带走。”
“不碍事。孩子没受伤就好。”萨洛夫说。
“感谢你的宽容,弟兄。”罗伯说。
萨洛夫不再说话了。他抿起了嘴巴,望着候补牧师将歌童们围聚到一处,像赶牛羊一样,把歌童们都给撵进屋子,称那里有膳食。歌童们都高高兴兴地去了。
萨洛夫终于收回视线,夏茨却难以忘记他看罗伯的表情。就像吞了一只苍蝇。意外的熟悉。
夏茨想到他们还在珀普斯的时候,萨洛夫面对摩恩的教堂也是如此僵硬。
没想到就算在同一个教会,不同的信徒之间也互分派系。
据他了解,有很多复原派人士只拥护古神,对新神弃之如敝屐,但也有很多相反的信徒,更有甚者一切都不在意,是神就可以崇拜。多么不可思议。
要知道,芒罗人的信仰只能有一个方向,不可有丝毫偏离。
“对了,请务必收下这个。”萨洛夫递出手里的礼品袋,莫名有点局促。
夏茨接过一看,隐约发现了各种补血补气营养品的字样,当即嘴角一抽,有些无力地递回去,“心领了…但是不必这么费心…真的。”
萨洛夫摇头,“那天我见您晕船厉害,便知道您是气虚体弱之人。外在的锻炼固然很重要,内部调理亦必不可少。况且这也是婕琳殿下的心意,您总不会想让她失望吧?”
夏茨看了看远处的公主,后者正秘密地观望着他们,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既然他搬出公主的名义,夏茨只得收下,并朝那个方向行礼,“那就谢过殿下了。”
随后夏茨本分地退开,余光瞥见草地上爬行的身影,忽然大喜过望。他还在想蜥蜴哪儿去了呢。
夏茨兴奋地走过去,顷刻间就把身后的骑士给忘了。正因如此,夏茨完全没有注意到萨洛夫是如何凝视着他的背影,又是如何渐渐地陷入沮丧。
“你跑去哪里了?之前还待在窗台上,一转眼就不见了。”
夏茨抱起草地上的蜥蜴,点点它沾了泥的额头,语气又亲昵又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