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人祸一定非常剧烈地动摇了齐国的根基。
一场表面无从察觉,可是却足以耗尽敖宸的龙气的巨大人祸。
杨佑问道:“是父皇宠幸男宠宦官,前朝党争,还是夺嫡之争?”
敖宸歪着头,平淡地说:“都有。”
杨佑带着点希冀地问道:“那你还能醒来,是不是说明,齐国安然地渡过了这场灾祸?”
敖宸抬头看着檐角上的风铃,嘴角含笑,“或许吧。不过再来几次,我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他没有特意地说自己如何如何,只是风轻云淡地讲着话,回过头去,杨佑喉结微动,眼底有一泓春水在细微地颤悠。
“杨佑看着他俊美的侧脸,“那你还要找皇帝吗?”
敖宸睁开眼睛:“怎么,你想当皇帝了?”
杨佑摇头,“我觉得,四皇兄可能会是最后的嬴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投奔四皇兄,然后为你当说客……”
“省省吧。”敖宸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谁都能当皇帝?我就指着你呢,你说说,你有没有努力?”
杨佑尴尬地笑了笑。
“四皇兄的母家在朝中树大根深,他自己还掌着西北三十万兵马,这样的人还不能当皇帝?”杨佑很怀疑敖宸的看人水平,“怎么也比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皇子好多了。”
敖宸瞥了他一眼,“我看你顺眼行吗?”
杨佑呵呵一笑。
过了那么多年,杨佑还是在拒绝敖宸的提议,敖宸心里了然,这孩子看起来温温柔柔,内里却十分固执,别人轻易说不动他。只有他自己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一直在杨佑耳边强调,可能会起相反的作用,敖宸心知肚明,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他手指拨动着几粒瓜子,“我回去了。”
杨佑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懵懵懂懂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敖宸笑道:“休息。”
杨佑颇为遗憾地说:“好,那我以后再来看你。”
敖宸点头,站起身来指了指神庙:“平时多来扫扫,多上点香火贡品。”
杨佑答应了,他站起来准备送送敖宸。
敖宸一念之间便从原地消失了。
神不需要人送别的,太久没见他,自己都忘了。
他带着东西跑到湖边去看了看,湖底依然沉睡着一条黑色的阴影。
心里有了着落,他优哉游哉地走回去,还特意带着小娘子去听了一场傀儡戏。
傀儡戏唱的是一位风尘女子丽娘,爱上了一个落魄书生,为了书生不惜断绝恩客,典当财产,供养书生上京赶考。后来书生高中,被丞相看中收为女婿,便掩盖了之前同丽娘的痴情往事。丽娘苦苦等待情郎不至,心灰意冷,郁郁而终。死后化作一个怨鬼,依附于一副古画之上。这幅古画辗转多方,历经十八年,终于到了书生手上。此时的丽娘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情郎,却发现情郎高中之后,全然辜负她的温情,和另一个女子恩恩爱爱,子孙满堂。
丽娘一怒之下,从画中脱胎而出,将书生一家老小全部杀死报仇。
故事很俗套,但有几句唱词写得不错,也算是瑕不掩瑜。
杨佑刚听了半场,就听到后面有太监高声呼喊:“贤妃娘娘驾到——!”
第17章 (修)
来的人是二皇子的母妃——贤妃。
听说贤妃因为二皇子没能当上太子,生了好一番气。
贤妃和宫里的其他女人都不太一样。
她本来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并不以容貌出名。她最吸引人的,是诗书为骨,秋水为魂的气度和仪态,名门世家给了她冰清玉洁的傲然,腹中才华给了她盛气凌人的资本。
可惜贤妃这样优秀的人,皇帝以前就瞧个新鲜,他真喜欢的是会来事的人。
现在,皇帝更是不会瞧上一眼。
杨佑跪下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贤妃的步辇被抬到台下的正中央,她端庄地虚扶着杨佑,“本宫平日里最喜欢你们这些孩子,你向来是最乖的,昨日问策,陛下都特意留你说话。这些虚礼何必要行?”
杨佑装傻赔笑道:“父母宠爱孩子,孩子却还是得守本分,礼为天下之本,佑时刻不敢忘。昨日父皇故意留我,是想说我学业不精,让贵妃娘娘见笑了。”
贤妃没说什么,让他在一旁坐着。
杨佑哪敢坐着,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步辇旁边。
只可惜端茶送水都是有太监宫女包办的,如若不然,他也是会做这些事情,免得贤妃找他晦气。
贤妃只看了一小折戏就走了。
她和二皇子的性格都很高傲,不过二皇子杨倜高傲在于他喜欢踩低别人,贤妃的高傲在于她对别人不屑一顾。
说起来,她算是这宫里比较无心争斗的妃子之一,因为她瞧不起其他人。
她的父亲林阁老是朝中重城,贤妃很清楚,只要自己在宫里没什么错,她的地位就是稳妥的。
杨佑看完了整出戏,叫来戏班班主,给了他一点银钱。
班主带着一众优伶道谢,“都听说五殿下宽厚待人,多谢殿下了。”
杨佑笑道:“你们才来了多久,知道些什么?在宫里小心说话。”
班主连声称谢。
看完戏,天已经黑了,宫里四处都挂着灯,明明是夜晚,却明亮如白昼。
杨佑专挑小路走,借着黑暗的遮掩往清芳殿去。
黑暗中传来细碎的蟋蟀叫声,前几日还有些蝉鸣,东乌宫的男宠嫌吵,皇帝就叫人把宫里的蝉都打了。
走着走着,他发现已经走到了三皇子所在的鸣泉宫,鸣泉宫周围都是竹子,和别处不太一样。
三皇兄杨仁虽然文才比不上二皇兄,但附庸风雅的姿态可比二皇兄杨倜抢眼多了。
他仿照古人不可一日居无竹的说法,在鸣泉宫里种满了竹子。听宫人说,唯有二皇兄杨倜和三皇兄杨仁能入得了那些高傲的文士的眼。
三皇兄杨仁虽然名字叫仁,却一点也不仁。
手段阴险毒辣,睚眦必报,更让人害怕的是,他表面上永远笑嘻嘻的,不露声色,他从不当面发脾气,却会暗中记在心里,等到日后有机会了再变本加厉地偿还。
杨休说过,说不定哪一天被三皇兄阴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他。
杨佑想,或许被阴了还想不到是三皇兄做的。
他就像一条毒蛇,潜伏在阴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咬你一口。
杨佑小心地返回,重新选择了另一条路,绕开了鸣泉宫。
另一条路要穿过废弃了三百年的旧宫殿,里面假山嶙峋,杂草丛生。
他右脚才踏进门,便暗道一声坏了!赶紧躲到门边。
正对着门是一座假山,假山背后隐隐约约可见两个重叠的身影,传来压抑而暧昧的声音。
两个声音都十分沙哑,一听就知道是两个男子。
没听说后宫哪个皇子是断袖,看来只能是皇帝的男宠们。
难道是皇帝和他的男宠野/合?
他在门边蹲着,借着荒草遮蔽身影,慢慢往后退去。
小娘子颇为懂事,没有叫唤,他小心翼翼地将鸟放在怀里,合着它的嘴。
一双白净的腿从山石背后伸出来,脚踝上缠着一条红线,挂着个什么金玉的物事,随着叫声不断地上下晃动。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那纤细的脚踝不断揉捏。
杨佑猛地打了个寒噤。
七皇子杨伦小时候身体不好,武惠妃不知上哪求来一个金子打的狮子,给他挂在脚上,说是辟邪去灾。
自从带上金狮子之后,杨伦的身体果然见好,他也就一直带着。
杨佑还记得,小时候皇帝驾临温泉行宫,几位皇子在一个汤池,他对杨伦的金狮子还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
那绝对是杨伦,那狮子做工精细,一般人是仿造不出来的。
他听见纤弱的少年声音不断地叫着一个名字。
宜之?他胡乱猜测到,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他听着门内的喘息还有越来越盛的趋势,知道自己没被发觉,也就放心地离开了,重新绕了条远路回宫。
听说杨伦马上就要取刘尚书家的小姐,武惠妃特意给他求的圣旨赐婚,只等他封王典礼过后便成婚。
他竟然在宫里和别人……看样子他是被玩的那个,那就不可能是太监。
侍卫走不到深宫里来。
这宫里,能做那种事情的,只有皇帝的男宠。
杨佑知道自己可能撞见了武惠妃宫里的机密,越想越后怕。
如果皇帝知道自己的男宠和皇子鬼混,如果武惠妃知道自己撞见了杨伦和男宠偷情,如果杨伦知道自己看到了他的秘密……
杨佑越想越头疼。
不做声,不揭发,免得惹祸上身。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好像这宫里到处都是吃人的野兽,只有清芳殿是安全的存在。
杨伭还小,睡得很早,清芳殿将就着他的时间,早就熄了大半的灯,只有丽妃的主殿和杨佑的侧殿亮着灯。
他把小娘子挂在屋檐下,鸟儿已经安静地睡了。
湛芳过来行礼:“殿下,膳食已经让厨房给您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