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皇帝要反对杨佑和商洛的意见,商洛也有资格将杨庭的批示打回去。
虽然让杨佑有些棘手,但还能控制。
杨言听到自己终生不能录用的消息,夜里偷偷哭了一宿,被妹妹杨筝听到。
第二天,杨佑让杨玄到府上来一趟,杨筝跟着过来,将杨言的行径立刻报告给了杨佑。
杨玄虽然没说话,看着神情也是十分沮丧。
“你也莫灰心。”杨佑不好把话说明白,“我自然会帮称你们,你们兄弟的前途有我看着。”
不知道杨玄能不能听明白。
杨佑将是未来的皇帝,想让杨言杨玄到朝中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杨玄苦笑着说:“兄长以前就想驰马扬鞭,建功立业,谁知道会有这般波折?”
“这还不简单,”杨佑道,“廖襄马上伤好,就要调去西北驻边,你兄长想去,就让他过来和我说一声,我让廖襄带着他。等有了军功,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杨玄欣喜地答应了。
廖襄走得很快,杨言匆匆收拾了行李,便踏上了前往塞外苦旅的日子。
杨佑担心杨玄一时想不开,便经常叫他过来带在身边开导。
杨玄为人温和,十分懂礼,不少人都觉得他不像薛王和杨言,更像杨佑。
连敖宸都说,他不仅外貌和杨佑相似,连性格也有几分相像。
“性格怎么像了?”杨佑趴在敖宸的胸口问道,他说完叹了口气,“一直拖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帮你看看阵法。”
敖宸摸了摸他光滑的脊背,轻笑着摇头,“不急,反正也得等你当了皇帝。”
“你真不记得阵法的事情了?”杨佑遗憾地问,“高祖和韩王的言行举止呢,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敖宸皱眉想了片刻,吻着杨佑的眉眼说:“想不起来了。”
杨佑叹了口气,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趴好。
敖宸的手在他身上随意乱摸,一边说着,“杨玄和你一样,都是读书读多了的呆子。”
杨佑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你看人真肤浅。”
敖宸笑了笑,“不过他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杨佑仰头抱住敖宸的脖子。
“我的感觉。”敖宸低头看着他,弯着脊背在杨佑的胸口轻吻,侧耳听着杨佑的心跳。
“你的心不一样。”
转眼间骊都又下了几场大雪,严冬已至。
河流冻上了厚厚的冰层,树枝上挂着晶莹的霜花。
冰层下的无数暗涌,静静地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二十六年十二月壬子,帝病。
第131章
蓬莱殿里烧着四个炭炉,暖得如同春夏一般。
或许比夏天还热。
杨佑进门后脱掉了大麾,额头上闷出了晶莹的汗水。
“见过太子。”
殿里的人齐刷刷地下跪行礼。
杨庭一病,杨佑就是这皇宫里的天。
杨佑粗略地扫了一眼,宫女、太医、后宫中品阶高的妃子和皇子们都来了。
杨佑点头往里走,“免礼平身。”
“谢太子殿下!”
人群自发地分成了两拨,给杨佑让路。杨佑一直走到了龙床前面,宫女拉开厚重的黄色帘帐。
杨庭睡在榻上,枕着高高的瓷枕,有些灰暗的脸上透着不自然的苍白潮红,呼吸缓慢。
太医恭敬道:“陛下喝了药,已经睡了。”
杨佑点头坐在床边,问道:“父皇病情可有好转?可查出什么病因了?”
太医拱手,“回太子殿下。三日前,陛下在宫里摔了一跤,此后右侧手脚肢体麻木,口舌歪斜。陛下素来又五志过极,心火暴甚。故臣以为陛下乃气血逆乱的卒中之症。须用镇肝熄风汤辅以针灸慢慢调理。”
杨佑耐心地听完太医的叙述,“以太医看,父皇的病需要多久才好。”
“这……”太医目光躲闪地说,“这老臣也不知,但只要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杨佑也知道,许多病症都是尽人事而待天命,也不再盘问御医。他在杨庭旁边坐了会,杨庭沉睡不醒,他还有政事要处理,便先退下了。
今天在宫里守着皇帝的是三皇子的母妃良妃。
良妃在生下三皇子之后曾怀有一个孩子,后来流产了。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又因为流产伤得狠了,经常缠绵病榻,不问后宫诸事,也鲜少出来走动。
杨佑小时候住的青玉小筑便是在名义上归良妃管辖,但杨佑从小到大见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良妃深居简出可见一般。
饶是如此,她还是撑着病体前来照看皇帝,杨佑觉得良妃的脸色倒是比杨庭的脸色更差。
他礼貌地问候了良妃几句,叮嘱她不要因为皇帝的病而过度操劳。
良妃淡淡地点头,身上带着强烈的冷香。
杨休见到杨佑离开,找了个机会遛出大殿,跟在杨佑身后。
“你来了?”杨佑并不意外,刚在在里面,杨休就对他使了个眼色。
杨佑放慢了步伐,杨休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低声说道:“三哥最近一直衣不解带地照看着父皇,太子殿下怎么看?”
“我总不能拦着他不做孝顺儿子吧?”杨佑笑道,他轻轻拂袖,“他想演父慈子孝就让他演吧,你帮我盯紧一些便好。”
“最近他那边也没什么动作,”杨休皱眉,“我不放心,总觉得他还有后招。殿下虽然在朝中掌握重权,可仍有不少朝官倾向三哥,狄飞的兵权也一直没交出来,这几年他在民间也经营出了不少名声,恐怕并不好对付。”
杨佑停下来想了想,最后低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看我与他谁先露出马脚。”
杨休跟着他到了开阔处,远远见到一顶步辇,里面坐着华服妇人。
“武惠妃。”杨休道,“从武宜之被抓之后,她为了避嫌一直称病,如今听到陛下病重,也要过来看看了。”
“对了,”杨休突然问道,“武宜之怎么样了?”
杨佑看着武惠妃的步辇逐渐远去,“还在我府上,找个机会,我会让他消失的。”
“你要留他一命?”杨休嗤笑道:“还真是你的作风。”
杨佑笑而不语。
天上下起了小雪。
杨佑冒着雪走到了政事堂,三省官员都在这里商议朝政。河南道雪灾严重,商洛正和刘颇商议着赈灾事宜。
商洛看了看舆图,叹道:“苦寒至此,唯恐突厥南下掳掠。”
右骁卫将军郭虔哼了一声,“若是广武王在,何愁边患!”
刘慧正在拟写文书,当即变了脸色,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杨佑拉住他的肩膀,“坐下。”
刘慧铁青着脸盯着郭虔,郭虔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双拳捏紧,关节咯嘣作响。
刘颇看了眼没说话。
杨佑把刘慧按下坐着,笑着和郭虔说,“四哥英勇,我是知道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整饬边防,以防突厥偷袭,郭将军你说是吗?”
郭虔鼻孔朝天,一肚子火气,面色不善地说:“若非广武王被杀……”
“郭将军!”杨佑正色道,“广武王以谋反罪论处。他守卫西北,是保民,可他也将西北变成一人之地,拥兵自重,南下攻打京城,他死得并不冤枉。”
“太子殿下西南三军,又何尝不是拥兵自重?率军进京,与谋反有何意?结党大臣以逼迫皇帝,是太子可以做的事吗?殿下敢说,西南不是你一人之地?”
“郭虔!”商洛忙呵止他,这话实在是过重了。
一时间,整个政事堂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在杨佑身上。
刘慧气愤地替杨佑辩解道:“殿下在西南亲政爱民,平定匪患,率军回京,那也是接到了圣上的密旨……”
“我敢说,”杨佑看着郭虔,眼中光明磊落,“我为何不敢。西南大小官吏,均由科举选拔,朝廷任命。兵马将领,没有一处不是朝廷规范之内。”
郭虔道:“西南将领唯太子之命是从,西南百姓,只知太子之贤,殿下又该作何解释?”
刘慧挣脱了杨佑的压制,站起身来激动地说,“将领听太子的命令,是因为太子手中有兵符。百姓知太子贤名,自然是因为太子施行仁政。施行仁政之人,不管是太子还是别人,都会在百姓心中留下名声。对于能够安定民生的官员,百姓有着很强的辨识能力。难道郭虔将军连民心都要怀疑吗?”
郭虔说不过他们,只得放下拳头走到角落里坐着。
郭虔此人军功一般,是受了祖荫授官。林家和广武***大战后,十四卫府军几乎损毁殆尽,军官空出来不少,朝中又无将可用,商洛为了笼络人心,拉了一批勋贵子弟。
郭虔就是其中之一,看样子,比起杨佑,他更偏向广武王。
不过杨佑并不打算惩罚他,郭虔能直说自己的意见,要么是个性太直,要么是没长脑子。
可惜啊,广武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杨佑记下郭虔的名字,准备看看他带兵到底怎样,如果不会带兵,就得把他拉去别的地方。
杨佑情愿给他一个闲职,也不想他尸位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