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间流逝,方游彻底沉入了梦乡。
其他人也开始静修打坐,巩固修为。
……
*
雪又过一轮,律秋睁开了眼睛。
石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在那边,少年歪睡在龙的怀中,因为他全身拢在雪裘中,所以律秋看不太清楚,但抱着他的人是何种神情,却是一清二楚。
专注、宁静,流淌着致命的温柔。
或许是觉得少年睡着了不必掩饰,凌元闲闲地执起方游的手,在鼻尖细嗅,也不知道这样玩了多久。
律秋心里复杂,忽的想起了从前在丹山的时候,她与方游也是一队。那时方游是一个人,为着一点尊严用尽全力,她除了怜悯,还有一点庆幸。
庆幸她是团队中央,她喜欢的人最终还是看着她。
可现在,轮到方游给予她东西,他如同众星捧月,被那么多人喜欢,却偏偏和他们渐行渐远,也从没叫过她一声师姐。
律秋心里苦笑,罢了,何必嫉妒,这一切本是他自己争取到的。
只是,总有那么点不甘心。
两日后,雪暴终于停了,两队人离开地下房间,敖冕看着外面冰原,难得出神。他没有看任何人,抱着刀独自站着,律秋在他后面,却好像离他很远。
方游走了过去,想了想问:“要和我们一起吗?互相有个照应。”
敖冕:“不了。”
律秋歉意一笑:“小师弟,算了啦。”
方游也不意外,拢袖行了个作别礼:“那你们要小心,如果回不去长城,就往北走,那里有个那邪族,可以暂时避身。等北境的事情结束,我们再回仙宗喝酒。”
敖冕目光松怔:“好。”
方游转身离开,但没走几步,忽然被律秋叫住:“小师弟!”
“怎么了?”他回过头。
雪风又卷了过来,吹乱了律秋的长发,冰渣打在裙角,也将两边队伍隔得更泾渭分明了。方游发现,她的眼睛有些湿。
“没事,小师弟,你长大了。”
方游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朝她比了个潇洒告别的手势,很快跑走了。那边凌元已等待许久,凌楚笑嘻嘻地靠在自家弟弟身旁,和青鳞嚼糖吃。
方游笑容不知不觉变大,猛地一下扑上凌元的背,想看他踉跄几步,但凌元稳稳站住了。
鹿闲冷笑一声。
几人很快离开,完全消失在灰蒙蒙的冰原上。敖冕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又很快消逝,他从储物戒中拿出战车:“出发,继续往北。”
“是!”连光推搡着叶理进去,“我们也不差的!”
“对,我们也不差的。”律秋也笑了。她拢了拢耳边的鬓发,最后看了一眼冰原的尽头。
终是陌路,各有前程。
*
几日后,方游等人到了下一个据点。
这个据点仍然是一片死寂,没有半点人声,青鳞搜了一圈:“看来都死光了。”跟魔潮冲击方向相反的北边境况都如此,情势是越来越糟糕了。
方游看着地图:“这里离道衍在的营地只有三百里。”
道衍的营地半月前被端,魔尊有没有离开还难说,他们必须加倍小心。所有执行任务的弟子都一样,冰原已经成了个巨大的狩猎场,猎物与猎手的身份随时都在对调,估计是千年来最刺激的一场风云录大试。
“四处看看吧。”方游一间间帐篷开始查,想找到点有用的线索,比如玉简蛰影石之类的。他们对魔尊的了解还是太少,能多一点是一点。
但路过某间杂物房时,他忽然听到了啾啾声。
“?”方游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么严寒的天气,哪儿来的鸟?
正当他要继续走时,啾啾声又出现了,这一次比刚才清晰许多,却十分虚弱,像是困兽到最后的挣扎。
方游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进去了。
里面很黑,很冷,地上结了厚厚一层冰,杂物堆积成山,像和地面连在了一起。唯有四周堆的草垛还保持了蓬松,那微弱的啾啾声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方游循声扒拉开草堆,就看到了一只手掌大小、冻得快死的小灰雀。
可怜的叫着。
作者有话要说:
红袖:我的主上呢,我( )大的一只主上呢?
方游:嗝,老板大气,再来一碗。
第89章 在下捡到鸟了
“啾啾啾、啾啾啾……”
灰雀小小的尖嘴颤着, 它缩成一团,羽毛掉了大半,粉红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 到处都起了鸡皮一样的疙瘩。
方游眼见它叫声渐弱,眼睛也睁不开了, 连忙把它握在了手里, 裹进狐裘中。这火狐裘保暖非常好,一进去, 灰雀身上的冰渣就开始融化。
方游半蹲着, 仔仔细细把它擦干净, 然后放进了自己毛毛大衣的口袋里。这口袋在他左腰边, 原本是他开出来放瓜子的, 现在多只鸟也不碍事,还透气。
想了想, 他又掏出几粒瓜子剥了,探索着伸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果然感觉到小灰雀啄了啄他的手。
方游摸了一把它的小脑袋, 确定周围没有其他鸟后,就离开了这顶帐篷。
今晚几人在营地修整。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赶路, 饶是凌楚都有些疲惫。风雪下基本失去五感, 只能依靠神识, 偶有成群结队的魔族,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行路艰难。
青鳞布好结界,方游便自觉守夜,让其他人打坐修炼。
他在凌元背上基本睡饱了, 还学会了花样翻身,现在精神得很,正好玩鸟。悄悄把小灰雀掏出来,方游发现它已经好很多了,一双圆圆的鸟眼又黑又沉,出来也不见欣喜,只慢慢梳理着羽毛。
还挺高冷。
方游拿瓜子去逗它,这次仿佛逗了个空气,鸟儿完全没理他。
不过他一点不灰心,这可是毛绒动物!活生生的毛绒动物!在桃花岛凌元完全不许他养的毛绒绒!要是以后长成肥啾,那就赚死了。
瓜子不喜欢,方游就换了灵米、灵果等等,在换到竹米的时候,那双豆豆大点的鸟眼终于看了过来。这种箫竹结出的果实煮粥最好吃,方游收集了很多,见它喜欢,就故意放在手心。
“要吃就过来。”方游压低声音,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给摸就包三餐。”
鸟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方游愣了,好像是冷瞥了他,就跟妖族一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就探出了一只手,将灰雀提起,随意捏在了掌心。灰雀眼光飞快闪过什么,顿了顿,才开始瑟瑟发抖。
凌元细细探查了一番,却没发现什么:“禅泰。”
禅泰接过幼鸟,同样认真用神识看了几遍:“没有问题,的确是普通的鸟雀。”
凌元金眸微沉,但还是将鸟重新放进了方游手心。
方游挠了挠脸:“我在帐篷里发现的,那时它快冻死了,就救了回来。应该……没问题?”虽然没被冻死是有点奇怪,可是北境生物都扛寒,发生变异也说得过去。
凌元嗯了一声:“无事。”
方游高兴起来:“那我就可以养了!”话音刚落,周身温度陡降,凌元虽然面色如常,唇角却压了压。
于是方游改口:“回了九华就放生。”
哎,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今朝拥有。
灰雀乖巧地靠在他的手里,啾啾了两声,方游眼神更慈爱了,像个摸乖儿的老父亲,摸了一整晚,差点没把鸟儿撸秃。
看着自己又掉了一片的羽毛,灰雀眼色沉沉,终于还是别过头去。
眼不见为净。
若非他涅槃出了差错,也不会落到这个人族手里,为今之计,只能暂且忍耐,等待恢复原形的机会。
*
九华仙宗
云湖天池.
樱树开得更盛了,风乘在树下饮茶,法阁阁主半跪在他身后,垂下头颅。
“坐罢。”
“属下不敢。”
风乘轻笑一声:“年轻时你无法无天,怎么到了现在,却什么都不敢了。”
“……”法阁主沉默半晌,终于起身坐在了对面。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哪怕是风乘亲自斟给他一杯茶水,他也未将面巾解下,只用苍白手指慢慢烫着杯沿。
宗主叹息:“这样才对。”他眼中略带怀念:“蛟阴,你可还记得,我们已经相识多久?”
法阁主答道:“十二万八千年。”
“都已经这么久了,”风乘道,“十二万年前,你刚走出云洲,我也恰恰离开北境,你和我、和其他人,我们结伴而行,现在想来,竟是如梦一般。”
“可惜了,他们都死了。”
“就连白泽一族,也难逃厄运。”
他将茶倾倒在地,神色淡淡,樱花落满了他的肩头,显出一股逼人的神性来。
白泽自古便受了传承之责,族中人生来就会卜卦问道,银发鹿角乃是标识。可风乘不一样,他的确是纯血,但为逃过天罚,在下云洲将一副皮囊尽数抛弃,又受了蛟龙之血,才勉强存活。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九,遁去其一,也唯有他找到了这一线生机。自此前尘尽忘,面目全非。
“白泽便罢了,九华再不能重蹈这样的覆辙,”风乘目光放远,“离卦中倾颓之日还有三百年,在此之前,我必彻底根除魔乱,破了这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