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数百个龙族拱卫四周,静待命令。
原本平平无奇的小岛,现已成了极危险、极恐怖之地,一股庞大的愿力在其中心聚集,将小小一块地方撕扯得七零八碎,布满了空间乱流。
修真界目前有灵力、妖力、言灵所带的规则之力,以及从魔尊处知道的仙力。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缥缈、更古老的力量, 就是愿力。九洲之人对此并不陌生,相思树就是一种愿力凝聚,天南洲军队凝成的军魂也是一种,那邪族身上的就更明显强烈。
今天出现在红岛的愿力, 似曾相识。
凌楚眸光冰冷,如果她记得不错,那个隐藏在极北神庙中的星盘, 在带他们穿越到地宫的途中,发出的力量和这个别无二致。
未等她思考太久, 天际便闪过一道流光,眨眼间凌元已负手站在她的身侧。
“如何了。”凌元开口问。
凌楚摇摇头:“是我失算,这个小岛原本是从北冥飘来的, 登岛前我曾让人细细排查,今晚却不知触发了什么,造成这种局面。”
岛外全是空间乱流,这是分明在大陆边缘才有,说明红岛存在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长,完全没有表面看上去简单。
凌元直直的看着小岛,周身剑意涌动,缓缓摩挲着扳指。
凌楚察觉:“你现在就算是进去,也找不到他,里面的空间全是乱的。”
岛外薄薄的结界看似脆弱,却包裹住了乱流,所以没引得海域动荡,但凌元若是冲进去,哪怕他肉身再强悍,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是天地之力,并非一个修士可以撼动,三千世界各有因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踏出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凌元闭了闭眸:“半个时辰,将方圆千里的人全部疏散。”
凌楚明白了他的意思,瞳孔猛缩:“你想打碎结界?你疯了?”
乱流的确恐怖,但若是把其散开,铺到稳定的时空里,便会逐渐消融。但这个做法会对周围灵脉场域造成极大的伤害,起码要一千年才能恢复。
但凌元确已快处在彻底疯狂的边缘,他薄唇微启:“半个时辰。”
凌楚眼神一变,心知他不可能再改变主意,不再废话,立刻下了令牌,遣动心腹通知各个主城。
南海是她的领地,凌楚平日就预想好了各种浩劫来临时的状况,因此半时辰退出虽然急切,也并非不能做到。
只是东西注定带不走了。
雷暴越来越近,一时之间海面上除了嘈杂翻涌的海潮声,竟没了半点声息。终于,半个时辰过去,场域为之一变。
凌元金眸凛冽,一手抬起,银发狂舞。他的指尖在刹那间凝聚出了庞大的威压,与剑意相合,震人心魄,缓缓在其身后交织成一片银蓝的剑阵。
万剑归宗,触之即发。
在剑阵刺入结界的那瞬,天幕被乍破的白光撕裂,甚至逼退了聚拢的劫云!凌元虽然未到天斗,但其实力却并非等级可以轻易衡量的,尤其是在他封神后,更和同辈人显出云泥之别的差距。
在他妖丹上凝聚的符号并非天纹,而是言灵。
天地法相,龙影狰狞,活生生将爆裂的乱流吞下,二者同归于尽,灵波破开千里,翻出了水下游动的鱼,炸成了一条条焦炭。
但出乎意料,乱流被法相吞吃后仿佛失了力量一般软绵绵,没再吞噬周围的空间,竟就这么散了,比猜想中的结局好上不少。
而未等凌楚说什么,凌元便化龙冲进了岛内,无视了周遭还没平息的乱流,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
*
岛内一片枯涩,灵杉树尽数枯死,海潮高高拍起,将悬崖的乱石击碎。
混乱的空间还未稳定,凌元随时都有可能踏进陷阱,而一旦迷失方向,十之有□□会再回不来。
但凌元仿佛心有感应般,直直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终于,它看到了礁石边躺着的人,咆哮一声,极速冲了过去,盘在了周围。
白烟腾起,凌元化人将少年抱了起来,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他的目光便凝在了方游脖颈、四肢密密麻麻的伤痕上,指尖微颤。
他仿佛被无数利刃所伤,冷白的伤口被泡得不见血色,嘴唇苍白,全身湿透,如同……但仍有一点微弱的心跳声响起,让陷入魔怔的凌元陡然清醒。
将少年的头扣在怀里,凌元眸光冷厉到了极致,全身威压涌动,将小岛砸成两半,在翻起的海潮中撕裂空间而去,只留下一片凌乱的沉石。
……
……
南海不能再待,当日所有人便启程回了龙宫。
云车速度在此时稍显缓慢,为此,凌元不惜弃车而行,徒手撕裂空间,把半月的路程缩短到了几天。
而哪怕他再快,中途再用灵力安抚,方游仍是发起了高烧,在梦里细细的发着抖,心境封闭,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到了龙宫,丹师医师俱来看过,却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外伤事小,你我都清楚,他的问题是在魂魄,”凌楚站在床边,看着凌元仔细的为少年喂药,然而少年不管吃多少,最后总会吐出来,脸色也会因此泛起病态的红晕。
寝宫内弥漫着浓厚的药味儿,重重的红纱垂下,过滤了阳光,不至于刺眼,也不会死气沉沉。
方游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身上穿着最轻薄的蝉衣,腕间缠满纱布。他脸庞上被细心养起来的圆润早已消磨殆尽,身体也极剧的消瘦了下来,嘴唇苍白,哪怕是在昏迷中,呼吸也像喘气一样艰难。
凌元用勺子轻轻搅动药汁,听到凌楚的话,动作慢了下来。
凌楚垂下眼:“或许你不该瞒着他,他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无数东西想要他的性命,我不能拦下一切,你也一样。”
“方游不是废物,在某些方面,他远远超过我们。”
凌元终于开口:“我明白。”
凌楚摇头:“不,你不明白,或者说你不愿意放开他。可是凌元,从他在极北时你就应该知道了,方游不单单只是一个人,他的命途和九洲息息相关,他的身份也绝不简单,这样一个存在,并非你可以控制。”
而且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很快这所有的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九洲或许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劫难。
大厦将倾,凌楚只希望能够保全最重要的人和朋友。
“等他醒来,我会告诉他。”凌元又舀起一勺,递到少年唇边。
凌楚见此,也不再多劝了:“但愿如此吧……听说你重罚了穹丘和一众亲卫,他们失职在前,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你自己心中有数。”
叹息一声。
“明日我就启程回南海了,虽有长老看护,我总是不放心。那个心跳声怕是来者不善,需得再细细查看一次,尤其是禁地,鹿闲得跟我走。”
凌元:“嗯。”过了会儿,又道:“小心为上。”
凌楚终于笑了一下:“放心吧,我可不像你,伴侣不伴侣的,还是自己最重要。”
她最后看了一眼方游,吩咐亲卫早中晚传一次通讯符,便匆匆离开龙宫。
凌元没有回头,静静注视着少年,过了很久,才又慢慢搅起了药汁。
……
……
*
腐枝烂叶已堆得很高了,黑色的鹰鸟停在密林的枝丫上,健壮的腿爪下沉,簌簌抖落几片枯叶。
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它藏在腐叶堆里,偶尔翻一翻湿滑的身体,在黑暗中窥伺那只鹰鸟,却没有捕猎的兴趣,只是毫无意义的看着。
它不知道自己存在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在它所去过的地方,少有能够打得过它的妖兽,但它也不吃它们,藏在影子里跟着飞一飞就算了。
它模仿它们,会产生一种曾经对它来说无比陌生的感觉,它叫这个做“好玩”。
当它知道自己是自己时,它就觉得自己和它们不一样了。
然而无论走多远,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多大区别,就在它以为这个世界都是如此时,它忽然看见了“光”。
本能的,它知道,那个和黑暗隔开的,叫做“光”。
发着光的,还是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么小、那么扁,手和脚也和它们不一样,一切都很奇怪。
它不知不觉跟在了它后面。
然而就是在这漫长的跟随中,它渐渐发生了“美感”,这个发着光的东西真美啊,它想永远永远看着。
但它被发现了。
“不出来?”
少年手指触摸上面前干枯的巨树,翻起一片皲裂的树皮,指尖用力,折断了——
奇迹发生,数不清的光芒从树根涌起,像水波一样朝外扩散,纯白笼罩了这片土地,新雪落在了他赤.裸的双足上。
“喜欢么。”
它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但在纯白的光下,它看到了腐烂的水,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很丑很丑的肉条。
但眼皮忽然被“温暖”盖住,这是它从未有过的体验,在撕碎那些妖兽的时候,它们的血也是冷的。
是少年的手,覆在了它的眼睛上,他说:
“我是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