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二观中人也算都到齐了,古钟最后一声沉响后,便又缓缓落于地上。
“家师近来因下月迎西隶之事,闭关隐修,故而委派晚辈前来,非是故意怠慢,还望问芷真人莫要见怪……”
台上,那位“玉面千郎”恭恭敬敬地向着李避之的师姐行礼,语言谦谦让人寻不出半分错处。
那问芷真人听后,也回礼浅笑,又是一番寒暄。
钟棠自然没有兴趣去听这些,他的目光一直不加掩饰地,落在李避之的身上,只可惜李避之自登法坛以来,半眼都不曾向他这里看过。
钟棠揉揉黄狸儿的软肚皮,正想着该如何引得李道长一顾,却不想乍然被把山水扇挡住了视线。
他烦躁地侧脸避开,一转头,却见竟是身穿黄衫的蒋玉风挨到了他的身边,摇着手中的扇子说道:“你往那边靠靠,给我留个位置。”
钟棠当即稍愣,青屏山庄一别后,没想到这么快便会再与蒋玉风相见。不过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因为立场而改变太多,钟棠心中还是高兴的。
他作出几分怒像,斜倚着矮几不肯动,挑眉说道:“这是我的地方,凭什么给你留位置。”
蒋玉风却全然不管,只带着一身的酒气往矮几边凑:“便凭你我的交情,还不够换你这么半个位置?”
钟棠实在是被他的酒气熏得受不住了,十分嫌弃地往边靠靠,:“你不是太渊观的人吗?他们都坐在西边呢。”
可蒋玉风却摇摇扇子,没有半点要西去的意思,直接拒绝道:“那边离得太远,我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钟棠似是抓住了点什么,立刻追问道:“你要看什么东西,嗯?”
“我要看……”蒋玉风顿了顿,不答反问:“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看道长的呀。”钟棠也懒得遮掩,直接遥遥一望李避之说道。
谁知这蒋玉风矮几一坐,扇子一指却正对那法坛上的“玉面千郎”,拍着钟棠的肩膀说道:“我这也是来看道长的呀。”
“你?来看他?”钟棠的脸上,立刻又添了几分嫌弃,而蒋玉风则心安理得地占了他半边矮几,摇扇说道:“是呀,如何,准你看不准我看吗?”
说完,不等钟棠开口,便抢先提醒道:“快看快看吧,法坛上要请题了,这次可是你那位金乌观的李道长出的题。”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下一章……一定粗长,一定进入正题
最近工作真的要炸了,大家不要薅我鸭毛了,嘤嘤嘤,会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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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金银怨偶(四)
蒋玉风的话刚落音,钟棠便见李避之真的站了起来,掩藏在暗青道袍之下的的锁镣,随着他的走动脱垂在地面上,声音分外沉重。
面对李避之,“玉面千郎”神情上也谨慎了几分,仍是彬彬有礼地说道:“李道友,请出题吧。”
李避之并不多话,只是略一颔首,而后便取出了随身的木剑,使其悬于法坛正东。
木剑随即现出淡淡青光,像是立起了层薄薄的水幕,虽不及迎敌时刺目生寒,但也带了一贯的清冷之气。
“今日题为——纳喜。”
“纳喜?这是什么,你们临安的风俗吗?”钟棠拿着黄狸儿的爪子,去拍了拍蒋玉风的扇子,蒋玉风却摇摇头:“临安这边成婚,也是行的寻常六礼,哪有什么纳喜。”
钟棠转而又看回到台上,估摸着金乌观的人,也知道他们这位李道长,并不适合解释此事,于是便遣了个口齿伶俐的小道出来,站于青光幕前说道:“西隶联姻,我大崇百年战事可休,其于国于民,皆为幸事。”
“今婚事在即,愿纳百姓之喜愿,奉于镜花楼上,为此桩婚事祈福。”
钟棠刚刚提起几分的兴致,又落了下去,这般识大体的题目,着实不像是是李避之所出,大约只是借他个名头罢了。
钟棠没有兴致,可这席上其他的人,却纷纷议论起来:“纳喜?这名头虽好,可……”
“德玄谈不是要两观比试吗?只是纳喜祈福的话,怎么比出高下呢?”
法坛之外的议论声,并没有影响到法坛上的人,李避之目光淡淡地看向太渊观的“玉面”道长,那道长却会意笑笑:“李道友果然好心思,这等利国利民之事,小道自当奉陪。”
说完,便从宽大的袍袖间,取出一串九枚铜钱所串的短剑,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短剑便同样凌空而起,在法坛西面筑起一道淡金色的光幕,与李避之的木剑遥遥相对。
法坛之外的众人更是不解,而刚刚站出的小道士,有继续说道:“诸位善主面前的矮几之上,皆备有符纸与朱砂。大家可将吉庆之言,写于符纸之上,而后便可选掷于东西两方。”
“这是要比比谁得的符纸多?”蒋玉风摇着扇子,刚要勾过钟棠矮几上的符纸,就被他一把拍掉了手。
“你真觉得,当真有这般简单?”钟棠挑眸,将腰间的玉珠金铃解下,用它松松地扣住了右手的袖摆,而后在符纸上提笔写起来。
“不然呢?”蒋玉风抬头看看,却见已经有人将写好的符纸,向法坛上掷去。
暗黄色的符纸一触到光幕,便融入其中,不见了踪迹,而随之那方的光幕便会更亮几分。
这会的功夫,钟棠也已经写好了,他轻吹了吹那朱砂写成的小字,而后勾着唇角向法坛上的李避之,扬了扬手中的黄符。
李避之微微皱眉,其实自从进入法坛以来,他便一直有留意钟棠的举动。好在前半程,钟棠一直很是安分,他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可他刚刚那个动作,那个笑容……李避之心中一动,果然便看着钟棠竟没有将手中的符纸掷向他这边,反而向着“玉面”道长掷去。
朱红的广袖从玉珠金铃扣中脱出,送着那符纸,轻飘飘地落到了太渊观道长所凝的金色光幕上。
霎时间,那“玉面”道长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丝裂痕,尽管他极力地想要掩饰,但控持铜钱短剑的手,还是微微地颤抖了。
“你做了什么?”蒋玉风十分诧异地看着钟棠,压低了声音说:“这两观之人,不少是有真本事的,你可别乱来。”
“我没乱来呀,”钟棠笑着又倚回到了矮几上,伸出细长的手指,轻点着黄狸儿的小脑袋说道:“你不会以为,他们当真是在比谁纳的喜愿多吧?”
蒋玉风闻言一愣,随即转头凝眸看去,终于明白了钟棠的所为。
如今立于法坛之上的这二人,并非是在比哪方纳的喜愿更多,而是在比谁能承受得更多。
所谓喜愿,不过是通过符纸与朱砂,从人身上借出的一缕福气。这一缕福气对于一个人来说,或许无关痛痒,但德玄谈上众人的福气集聚起来,无形之中便是极大的负担。
至于钟棠,他装作看不到李避之告诫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只是多给了他几分而已,没想到这般就快受不住了。”
玉面千郎确实有些撑不住了,铜钱剑上,原本温和明媚的金光,此刻竟让他感觉到阵阵烧灼,恨不得下一刻就将阵法收回。
可法坛之外的人们,却并不知道此事。
“母亲,我写好了。”六折屏风围成的小席间,豆蔻年华的少女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把写好的符纸拿给旁边衣着华贵的妇人。
那妇人看过后笑笑,摸着少女的头发说道:“嫣儿的字越发长进了,快将这符纸掷与道长吧。”
少女嫣儿闻言不禁红了脸,犯愁地说道:“可,可是女儿还没想好,要掷给哪位道长。”
“哎呦,”夫人用香帕子掩唇笑道:‘嫣儿看着哪个好看,就给哪个便是。“
嫣儿咬咬嘴唇,姣好的面容上泛着为难,半晌之后,才将手中的黄符向那太渊观的方向掷去。
少女双眼紧紧地注视着符纸,期待它如旁人的一般,融化进光幕中。
可那枚黄符,却只是轻飘飘地飞起,而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法坛之上。
”母亲,我的符纸怎么落下去了。“嫣儿着急而又失望地回头去寻母亲,可就在那一刹,她却发现母亲不见了。
不,不止是她的母亲,刚刚还伺候在一侧的小丫头们,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母亲?问琴?问梅?”嫣儿试探着,呼唤起母亲和小丫头的名字,可始终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更令她感到恐怖的是,刚刚屏风外还充满了嘈杂的交谈声,可现在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嫣儿僵直地坐在矮几前,她周边的六折屏风,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依仗,在屏风之外,仿佛有什么人,在无声地走动着。
“母亲……”嫣儿完全不敢动作,连呼唤母亲的声音都压得低不可闻。
同样,她也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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