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五心中不忍,知道童殊也不愿意被人多看这副形容,没多看,忍耐着移开了目光。
几乎与他同时,童殊也扭开了目光。
童殊瞧见这副景决的身体时,愣了许久。
待反应过来,他思绪混乱地拔腿就走。他步子迈得又快又狠,走出几步之后又气势汹汹地回来道:“你为什么会回到这副身体?”
景决再重生,没打算有任何隐瞒,于是道:“我分——”
“我不想知道!”童殊烦躁无比地又甩头离开。
可是这一次,他仍然没能走出几步,又气冲冲地回来道:“十九响钟声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自戕?”
童殊在景行山下听到丧钟,第一判断是景决在清洗记忆时出问题了,想到有五大长老护着,狠心离开。
可一天下来,根本没办法放下此事,思来想去便也明白了只是洗个记忆,不至于伤到激起十九响丧钟。能把景决伤成这样的,只有景决自己。
辛五瞧出了童殊的不耐烦,尽量简短道:“不是自戕,我把魂拆开了,辛五有一魂两魄。”
童殊耐着性子听完,可这个解释并不比自戕好多少,他更烦躁了道:“你分成两半,留在景行宗那部分被洗了记忆,这部分跑来跟着我?”
辛五答:“是。”
童殊拂袖怒道,“你别来招惹我了行吗?”
辛五垂头:“不——”
他话未落音,童殊已经闪起离去。
童殊气得不轻,走得直接没了人影。
辛五静站了片刻,惨白的脸上却生出欣慰笑意,心想——他还愿意为我生气。
-
童殊气鼓鼓的走出老远,他真是烦透了,脑海里根本挥不去景决那张病态的脸。
一副自剥了金丹的身体,加上分裂的元神,身体有多脆弱和难受可想而知。
就景决那副见了他,也站不起来的样子,怕是没能力走出荒野,半夜里被野兽吃了也是活该。
童殊被一口气噎得胸闷,不回去瞧一眼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只好气得白着一张脸又回到树下。
出乎意料的是,人和马都不见了。
童殊要被气炸了,盯着地上被压平的一堆枯叶道:“可以啊,还有力气跑!我是脑门被夹了才会回来找你!”
童殊带着一身火气,这回一路再没回头,径直往魔域去。
-
良久之后,远处一个隐蔽角落才晃出一人一马的身影。
辛五无力地跌坐在地,再忍不住,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咳之后,吐出一口血水。
他靠着冷石,望着落下去的夕阳,心中是高兴的。
童殊还是会为他担心,他料的没有错,果然这样做就能叫童殊安心离开。
不逼迫,不纠缠,他要用童殊舒服的方法,慢慢地将童殊的心哄回来。
-
童殊回到魇门阙时,已是深夜。
魇门阙点着两排红纱宫灯,这是专门为主君点的归灯。他入了魇楼,魇门十使立刻就知道,全迎了出来。
大家瞧见童殊换回了陆殊的身体,却毫不意外。
童殊见些,便知道肯定是景决对魇门十使交代过了。
连到了自己的地盘,还是有着各种景决的痕迹,这让童殊脸色直接阴沉了下去。
魇门十使见此,全皆噤声。
-
童殊这一夜久久不能睡,翻来辗去,干脆不睡了,随意趿了鞋站到阙楼廊下。
魇门阙,四面围廊,视野开阔。
童殊站的这个方向,面对的是仙道的方向。如果景决跟着来,站在这里,一定能看到。
童殊已经从之前的烦躁冷静下来,夜风撩起他的发,年轻如玉的容颜在月光下发着光,他的眸子比星辰还要清亮,他有着这样一副少年模样,却没有少年的无忧无虑,他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
良久之后,童殊低声地唤到:“温姐姐。”
今夜是温酒卿守夜,她闻声现出身影,来到童殊身边,问道:“主君有何吩咐?”
“可有问情果?”
温酒卿滞了下,道:“时令已过,没有新鲜的。倒是有用它酿的问情酒,主君可要?”
“拿十坛来罢。”
温酒卿知道童殊的酒量好,但问情酒不能这样喝。
问情果,心无杂念的人吃它,是甘甜;心中有情之人吃它,是苦涩。越清心,越甜,越用情,越苦。
童殊与景决有情不是秘密,温酒卿料定童殊喝问情酒,会是极苦。
温酒卿一时不敢去拿。
童殊道:“我说话不算话了么?”
温酒卿只觉威压冷冷逼来,他看童殊满脸悦,连忙去拿了。
-
这夜童殊喝了十坛问情酒。
头一口,苦得他咳得惊天动地,眼泪忍不住滑下来。
好在这东西不管多苦,接下来每一口的苦味都会减一些。童殊是喝到第十坛才不苦的。
但也没有幸运地喝到甜味。
天快亮了。
而童殊没有看到景决追来。
不知景决是病死在了路上,还是半路后悔不来了。
不来才好呢,童殊想,才不会影响我的晋阶大业。
这一夜的月亮好圆,童殊用了一个团圆夜的时间,下定决心。又在破晓时用上了令雪楼教他的绝情断爱的术法。
这术法极好,用完之后,再去喝一口坛底剩的残酒,问情酒果然变甜了。
-
童殊是在朝阳中走进魔蛊窑的。
这地方,上一次来,他是被令雪楼踢进去的;这一次,他是自愿走进去的。
上一次他进魔蛊窑,受尽折磨,犹如凤凰涅槃,一步登天晋了魔王境。
这一次?童殊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缓缓勾出了笑意。
恭送他的魇门十使,被那笑容凉得寒意砭骨,心中生寒。
他们面面相觑,良久才呼出一口气。
-
一旦进魔蛊窑,至少得月余才能出关。
过程近半时,是最艰难的。
朔月夜,童殊正在晋阶最胶着之时,他难受得冷汗涟涟,眼帘模糊得不能视物,却也不肯退让半步。
就在夜最深之时,突然万籁寂静。
一双紫靴踩上了魇门阙的玉石台,那人一袭紫袍,推开了魔蛊窑的门。紫袂在门掩时,晃出冷辉。
那人在魇门阙走的光明正大,却无人一发现他。
童殊熬得双眼通红,五感混浊,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在心中不断念着上邪心经。
那人到来时,他忽然听到了悠远的脚步声。
魔蛊窑里各种毒虫魔物的杂声如同被施了法一般褪去,童殊在那诡异的安静中,抚去睫上的汗水,看到了来人。
随着来人越来越近,那张绝代风华的脸越来越清晰。
当那人走到童殊面前时,童殊缓缓跪下了身,他用熬得沙哑的声音喊:“令雪楼。”
令雪楼道:“等我很久?”
童殊忍不住哽咽道:“你终于出现了。”
令雪楼轻笑一声,抬手抚在童殊发顶:“现在可愿真心修魔?”
童殊靠在令雪楼膝上答:“不愿。”
“初心未改?”
“从来未改。”
“初心何处?”
“一剑问九洲。”
“为何不弃魔从剑?”
“我已入魔,无从可改。”
“如今奈何?”
“做魔王!做魔君!做魔神!”
“可你不喜。”
“却也不厌。”
“何必将就?”
“苍天不仁,非我能选。”
“可恨我?”
“恨你。”
“恨有几成?”
“十成。”
“恨什么?”
“恨你,剥我根骨、废我修我、言辞厉色,以及——”
“但说无妨。”
“中途离去。”
“若我不去,你便不进。”令雪楼收了抚童殊发顶的手,抽身退开一步,笑容浓艳,接着问:“可敬我?”
童殊跪直了,注视着令雪楼道:“敬你。”
“敬有几成?”
“十二成。”
“敬什么?”
“敬你,剥我根骨给我新生,废我修为教我新术、色厉内荏倾囊相授。另有——”
“还有什么?”
“中途离去,给我独立,逼我成神。”
令雪楼大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童殊昂扬着脸,站起身道:“我也没选错路。”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
童殊骤然睁眼。
一念之间,人神区分。
他知道令雪楼来过,又知道令雪楼走了。
童殊天资极好,熟读魇门阙功法,又着了《魇门集注》,加上曾晋过魔王境,经验丰富,此次晋阶在功法方面,他而言是轻车熟路的。
最难的,便是守心。
最难的这一关,童殊在魔蛊窑中挣扎了半月,总在边缘徘徊,数次无法破关而过。
时机只在这几日,一旦错过,便是功亏一篑。在最重要的时机,令雪楼来扶了他一把。
童殊看着黑洞洞、阴森森的魔蛊窑,心中是滚烫的热意,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上人境和魔君境才会有的证道示语响在耳边,新晋的魔君大人记下了那两个字,对着人已离去的虚空道:“我能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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