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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上邪 (琉小歌)


  童殊绕了一圈弯,最后要发难竟是此事,景昭没想到童殊能将事情分析到这一层的地步,头皮一阵发麻。被人算计感情,换谁都要愤怒,他知道童殊气得不轻。
  他宁可童殊放下脸来与他说话,而不是这样轻声带笑,叫他越听越是寒毛直竖,忍不住地打激灵。他强压着不适之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地迎接童殊的目光。
  童殊沉静地道:“你啊,无非就是利用我,让他有软肋,好叫他心思另存,志不在此。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坐稳你的宗主之位,好意思么?”
  景昭面色骤变,既有被道破心思的窘迫,也有被鄙视的恼怒,他立即反诘:“童冰释,你可以质疑我算计,你可以质疑我私心,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公心。我其实做不做这个宗主并无所谓,只要景行宗长盛不衰,谁来当宗主我皆无异议。我之所以不退位让贤,是因为景决他不适合。”
  童殊像看戏般好奇地等着景昭接下来的话。
  景昭道:“他会为你生起心魔,会为你自剥金丹,会为你对抗整个景行宗执道机器,已充分说明他不适合当宗主。”
  “是啊,所以景昭你真的很适合当宗主。”童殊貌似感慨地说,“你可以忍辱负重,几十年纵容长老指手划脚;你可以含辛茹苦不惜资源培养景决;你甚至可以将人之私欲放到最后,与焉知真人貌不合神亦离。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你这宗主当得又有分寸又施然,没人比你更适合。连我都佩服你这种孤家寡人了呢。”
  景昭被彻底激怒了。
  素如是他的痛处,童殊一而再再而三地戳他,实在叫他无法忍耐,他面露凶色,盯着童殊。
  “可是你现在却急了,失了方寸。”童殊完全不将景昭的怒意放在眼里,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听了会风雪的呼啸声,将景昭晾了片刻才慢慢说,“你急了,才会故意叫我看到那封有六翅魂蝉气味的秘信。你想叫我怀疑景行宗,怀疑他,我信不过你们,最后只会自己去芙蓉山。”
  景昭知道打不过童殊,而且西院里还有魇门十使,一旦起冲突,丢脸的还是他自己。他忍得面色都有些扭曲了,道:“你也说,一切尽在我的掌握,我为何要急?”
  童殊身体往前倾了些许,拿手搭着案沿,他淡淡瞧了一眼躺在案上的奇楠手钏,用一种真诚的,替景昭惋惜的语气道:“因为他不按你的计划走了。”
  景昭一直以为景决是所有事情都瞒着童殊的,听到童殊这句话,他猛地发觉或许景决已经什么都向童殊坦白了。
  这事连素如都是一知半解,他想不出童殊除了通过景决还有什么渠道能知道景行宗的绝秘计划。
  他想,如果景决完全和童殊联手通气了,那他便再无任何运筹空间。
  难道真的要让景行宗倾全宗之力,去清洗芙蓉山?那太危险了,极可能导致全宗覆灭,他不能让景行宗去涉此大险。
  景昭惊得头冒冷汗,他运筹多年,思维敏锐,电光火石间想到童殊对景决已经情根深重,他可以换计划的另一种可能入手,于是道:“是啊,他居然想当昏君。”
  童殊并不将景昭的话当真,到最后关头才说要当昏君?既不可能,也没必要。
  山猫绕到童殊脚下,拿毛蹭了蹭童殊鞋尖。
  童殊轻轻抬脚拨了拨山猫,以一种哄猫的慵懒语气,对景昭道:“你想用情爱捆绑他,又想要他好好当着臬司仙使,稍有差错,便要控制不了他,满盘皆输。宗主大人啊,你太贪心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吃不下这满盘计划的,要输的。”
  “我没有输。”景昭道,“虽然慎微改变主意了,但事态发展方向并没有改变。我没有输。”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小了些,不再是撕心裂肺的嘶吼,天光也亮了些,屋内的烛火便显得弱了。童殊的一边脸浸在隔窗滤来的曦光里,显然尤为白皙;另一边脸被烛光染出一圈橘光,又让他看起来柔和而脆弱。
  在这寂静的清晨,他那轻盖着的长睫很是深情地垂着,他看着案上的奇楠手钏,目光没有分给景昭一分,语气极是温柔:“是啊,你没有输,我输了。”
  -
  这样的童殊好似孤傲地开在空谷里的秾丽花朵,倔强而脆弱,有说不出的诱惑,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又想将它摘下藏起。景昭连忙错开目,忽然明白了为何景决会对童殊着迷到那等地步。
  能让这样的魔王沉溺情爱,得到鬼门君的深情以待,确实是身为男人莫大的满足。
  如果童殊不是芙蓉山少主,不是魔王,将童殊迎进景行宗做仙使夫人,一定能传为一段佳话。
  景昭听童殊承认输了,他心中放松的同时,升起极大的满足,他想着自己确实是处在必赢的位置,于是真诚地道:“我景惜暮真心实意感谢鬼门君成全。鬼门君此去芙蓉山,清洗五十年罪孽,还仙道太平,免去仙道一场浩劫,实在是功德无量。”
  童殊听他说得得意,也跟着得意地笑起来道:“我确实是输了,可也不见得鉴古尊赢了。”
  景昭笑起来:“这个局,我身为宗主注定不会输。若慎微不改变主意,最后送你进芙蓉山,赢的是景行宗。若慎微最后改变主意,以你的脾性,也不会任由外人清洗芙蓉山,你毕竟是陆氏子弟,你最后还是会进芙蓉山。最算中间有差池,以你对慎微的情分,你还是会走这一趟。你注定是输的一方。”
  童殊听着这等层层算计,竟是加深了笑意,他自光影中抬起头来,总算纡尊降贵分给景昭认真的一眼,道:“所以,你这些年,对我格外的热情和照顾,是将我当肥肉养么?”
  景昭被他笑得心惊,他已经摸出套路,童殊越是发狠生气便越是笑。
  那笑意令人惊悚生畏,又令人迷惑心疼,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生了些许挽回之意,道:“多少还是有几分因慎微而起的爱屋及乌的。”
  “假惺惺的令人作呕。”童殊不耐烦地收回视线,“你高兴的太早了,身为景惜暮,你输的比我惨。”
  景昭面色微白,他当然知道宗主赢了,惜暮输了。
  “你若当真没有输,又何必今日匆忙来问我。”童殊道,“焉知真人走了,不会回来了。还有……”
  不必童殊明说,景昭也知道以后他和景决之间也要形同陌路,他声音低了下去,再听不出得意:“是的,景惜暮输了。”
  “一物降一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童殊突然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没走到最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看,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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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奇楠
  景昭想不出童殊还能怎么赢, 不解地望着童殊。
  童殊却没再说,他侧首听着那小下去的风雪,在天光中微眯眼片刻, 抬手捡起那枚奇楠手钏:“这串奇楠, 替我还给他。”
  景昭愕然了。
  他这才发觉,童殊一直不肯提景决的名字。
  他一直以为童殊今日是来替景决发难的, 可是……童殊现在要还景决手钏。
  手钏是定情信物、成婚之礼, 归还手钏则意味着——断情义,毁婚约。
  景昭不懂了。
  倘若童殊不是为景决发难,那童殊这番话为的什么?
  当真只为求个明白?
  景昭小心地道:“你与他出什么事了?”
  童殊没有回应景昭,他低下头,去瞧山猫。
  山猫跃起,坐到他的椅子空隙处, 拿体温暖着童殊。
  景昭原以为是景决反悔了, 可现在看来, 更像是童殊知道了景决原来的计划, 与景决闹生分了。
  景昭瞧出童殊的回避,但他还是想问,于是道:“你为何不自己去还给他?”
  “自寻烦恼, 引人笑话。”童殊脸上看不出表情, “输了便是输了。”
  如此听来,不仅是生分,是真的要割席断交,老死不相往来了。
  “其实慎……”景昭突然心生不忍, 虽然他目的达到,但事态却走了最残忍的方式。他还抱着一丝左右逢缘的幻想,希望童殊不要割的太彻底, 景决不要失去得太多。
  任何有关景决的话,童殊已经不愿听到,他脸上直白的表露着不耐烦,他不给景昭任何接话的间隙,以恹恹的语气一口气说完最后一环:“他有五彩通灵玉的身体,不会老,不会死。只要他在一天,景行宗一天有臬司仙使。景行宗再也不必一代代人去驯服臬司剑,不会再有一代代臬司使在负重中身殒。你不仅铲除了芙蓉山隐患,还制造出了一个永远不会殒落、永远恪尽职守的臬司仙使。你这个宗主当真是个大赢家啊。”
  -
  景昭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他万万没想到,童殊连这都想到了。
  确如童殊所说,景昭的终极目的就是想要一位能终结驯剑和永远承担御剑使命的臬司仙使。
  既然童殊已点破到这等地步,景昭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他索性一吐为快:
  “景行宗奉天执道,外表光鲜,冷暖自知。景行宗为驯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每一代皆有人或死或伤于臬司剑下,且每位臬司剑使身负使命在任上殚精竭虑,大多都逃不出不堪重负英年早逝的结局。我祖父那一代最是惨烈,一代四兄弟,先后殒于臬司剑使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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