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气愤景决,恨怖景决,可是他已经将景决划到与童殊同等重要的行列,当他看到景决对他血淋淋的撕开表皮时,其难过不亚于曾经看陆岚撕下伪装。
他见过陆岚的残忍贪婪,见过傅谨的疯狂邪恶,见过许多诡讦的人心,那些人都没叫他感到害怕或是惊骇。而眼前这位堂堂正道魁首、臬司仙使却叫他感到害怕了,他心中升起浓重寒意,猛退了几步,伧然道:“景慎微,你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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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不禁设想小殊知道真相后会是如何反应……小殊是挣扎在至亲博弈间的孩子,自小被放弃,心灰意冷绝情断爱。好不容易敢爱肯爱了,若叫小殊知道真相……柳棠不敢想象。
太残忍了。
这比他自己被如此对待还要叫他撕心裂肺,他衰毁地流下泪,他再也凶狠不起来,而是心疼得声音哽咽:
“你曾数次探芙蓉山无果,几次重伤离开。虽然没有见到我师父,你肯定也摸出了端倪,猜得出我师父尚在且修为极高。”
“拒霜剑的传承,虽是芙蓉山绝秘,但你们景行宗是知道一些的。芙蓉山第七代宗主手刃第六代同门魔人,虽然血洗的彻底,做得干净,但当年的臬司仙使曾介入过,虽无法拿第七代宗主归案,却也盯了第七代宗主一辈子。你作为臬司仙使,肯定能看到那一任臬司仙使的卷案,就算你们查不出真相,至少是知道拒霜剑有特殊之处的。”
“而且,小殊从前养过六翅魂蝉,此事不算绝秘之事,你们景行宗监察各道肯定也知道。”
“六翅魂蝉不伤拒霜剑主,你从六翅魂蝉不攻击小殊,就能猜出小殊是有拒霜剑传承的。”
“你放他出来,第一,是为了让小殊杀傅谨;第二,是为了让他杀我师父。”
“你这般步步为营,为的是在这当口送他进芙蓉山,要他亲手弑父!”
“你明知他是为弑父而自动投狱,却要谋划大局,放他出来再弑父一次,景慎微,你于心何忍?”
“于心何忍啊!”
柳棠踉跄了一步,灯笼颓然掉落在地,蜡油溅开,灯笼哧地一下烧起来,火苗蹿得老高,柳棠泪水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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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于心何忍?”景决掩在袖口的手指深掐入肉,他面色煞白如纸,周身威压散尽,风雪盖了他满身,他声音听起来是平稳的,“我曾经想,有人穷尽一生,将他包裹在懵懂之下。然而世道不仁,无法成全,我愿意做那个打开他包裹的人。”
柳棠愤恨道:“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啊!师父师娘与我辛苦筹谋替他遮蔽的包裹,你凭什么打开?你当自己是谁?你会如此想、如此做,概因你不是他的家人,你若是他血脉至亲,又怎舍得算计到他这等地步?!你凭什么当打开他包裹的人!”
景决浑身僵硬,风雪灌得他衣袍飞起,他逼近柳棠道:
“你们自诩至亲,又做了什么?”
“将人蒙蔽,就是对人好吗?”
“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明知芙蓉功法有问题,为何还要练?”
“明知六翅魂蝉有问题,为何还要养?”
“你们将他送出芙蓉山,却没替他想到后路,芙蓉山甚至还要将拒霜剑的传承给他,你们难道不知道,有朝一日会叫他为难吗?!”
“你们自以为将他包裹是保护他,实际呢?实际逼得他走投无路,去了魇门阙啊!”
景决一连几通质问,却是越问越白了脸。在这天寒地冻中额角滑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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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无地自容地跌坐于地,掩面痛哭出声,吼道:“可你也没有资格如此算计他!”
“是啊,我不是他血脉至亲,我不如你们……”
景决额上的冷汗淌满面,他用力闭上了眼睛,两旁的风灯和地上灯笼的火照得他面容恍惚,他喃喃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那时想,他不爱我,就算他知道真相,无非也只是恨我,他恨我并不会增加他多少痛苦。我问过自己,我图谋至此,一旦败露,至他恨我厌我,我会不会后悔?”
“可是,我是臬司仙使,没有立场后悔。”
“我从十六岁开始爱他,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在爱恋中幸运的吃到糖,我自将他放在心上起,便一直是苦。从那以后我的人间慢慢变成地狱。我自认为已置身地狱五十余年,地狱之下再无地狱,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柳棠跟着喃喃道:“果然是铁面无私臬司仙使啊……”
“可是,我后悔了。”景决再也忍受不了地垂下了头,他没有哭过,至少没有当人面哭过,但此时他眼底通红,任由泪滑落,他痛苦地道:“可是他爱我……他从十六岁起也爱我……你问我于心何忍,我也很想问我自己于心何忍?!”
“后悔?”柳棠无力地讥笑道,“现在说后悔,太晚了……”
“不晚。”景决的强行散去泪意,“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有办法,我也可以做到像你们一样,将他包裹在懵懂之中。”
柳棠想到在他与景决谈话之前,景决就下了命令要将小殊封锁在景行宗,这说明在他审问景决之前,景决就已经改变了计划。
柳棠缓缓地抬起通红的眼,声音不掩期待:“你有何办法?”
景决眼中现出疯狂之态:“臬司剑对外强悍,芙蓉山是外,臬司剑,可战;今时不同往日,我有五彩通灵玉的身体,不死不休,能战。”
“我有办法拦师父,”柳棠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他与景决不必多言,为了共同的人,默契地达成一致,“我师娘的阵法最多能困他一甲子,近年阵法松动又加师父的修为渐高,师娘的阵法已经快要封锁不住师父,但我也有了加固阵法的办法。我再困师父十年,给你十年时间。”
景决却似明白了什么,摇头道:“柳知秋,你不可殉身。你还得活着回来,景行宗还要囚你进戒妄山,待你刑满再将你骨血收起,烈火焚烧,以绝后患。你要活着回来受刑!”
柳棠知道景决是以伏罪来劝他,景决为了小殊,并不希望他一去不回。
柳棠总算对景决温和地说了一句话:“景慎微,你可真是秉公任直、分毫必较啊。”
他们二人打着哑迷,心中各自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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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不减,地上积雪已过踝,柳棠撑伞迈下了玉阶,他走出第一步时,仰天,眯了一下眼。
他看见了天光。
三千玉阶两旁的风灯依次暗下,那只烧得只剩残骸的灯笼静静躺在雪中。
天亮了。
景决在柳棠背后道:“师兄,保重,好走。”
柳棠听到这一声师兄,放下心来,他走得淡然,回话:“留步。”
景决看着柳棠很快消失在玉阶尽头,低声地说:“我稍后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景决在第26章 青楼里就问过小殊“你何时能渡我过河?”他那时就痛苦地说“我可能永远也渡不过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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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柳棠和景决的对话回应了无数前文伏笔,许多剧情都对接上了。
只有芙蓉山弑父屠师的历史没法在前文埋明显的伏笔,这是因为芙蓉山将历史清洗的非常干净,芙蓉山对外一直都是雅致飘逸的名门,如果强行埋这个伏笔,芙蓉山的外表形象就会崩。但其实按逻辑顺下来,这个隐藏巨坑是合理的,它能强有力地支撑一定要小殊弑父的设定、主线剧情以及相关人物的人设。
追求逻辑闭环的我,快要画出一个完整的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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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偿情
素如是在那盏风灯爆亮燃尽时到的玉阶尽头的。
当世三位真人共处一方风雪中, 素如的修为在真人中最高且隐踪术法精妙,景决和柳棠没有发现她。
她听完了全程,改变主意, 离开时瞧了眼自己带大的景决, 叹了口气,默然片刻后, 跟上柳棠的脚印, 下了三千玉阶。
玉阶始处是景行山门,素如在风雪中现出身形,她没有打伞却风雪不倾,身后亦没有脚印,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悠然停在柳棠面前, 省去了一切寒喧, 开门见山道:“解语真人, 我有一物要交予你。”
这是柳棠听到素如说的第一句话。
柳棠与素如没有交情, 只在随童殊上山时见过几面。虽然同为真人,但素如可以无声无息地靠近他,说明素如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他这些年一直在被追杀与杀人之间, 面对强手,他本能地进入备战状态。
素如只在原地站了一句话的时间,而后边说边走,靠近柳棠道:“我与童殊母亲有些渊源, 我知道你要去做何事,我予你一物,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柳棠听到素如说的第二句话。
素如这种自然而然却又不容抗拒的靠近, 叫柳棠心神紧攥,多年的战斗经验已然叫柳棠判断出来,他是打不赢这位传说中的女修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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