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归荑倒在山洞角落,又哭又笑,疯狂的冲亓迦喊着什么。
在她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天道,降临了。
“唔。”腥咸的海水从口中吐出去,冰冷窒息的恐惧褪去,虞衍白意识渐渐回归,脑海中的画面消失,眼前的黑发黑眸青年也映在他的眸子里。
虞衍白的大脑还没从凌乱的记忆中回过神,愣愣的开口:“荒、戢?”
一具冰雕从天而降,视线翻转,温热的怀抱裹着雪味笼罩全身,“轰”的雷声响起,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空气。
虞衍白顺着雷声偏头,看到的便是蓝紫色雷电包裹住的荒戢,而荒戢脚下,躺着一具冰雕尸体,是……古归荑。
“荒戢……”虞衍白看着被雷电包裹的青年,大脑一片空白。
荒戢,救了他。
为什么?
抱着虞衍白的亓迦眸色复杂,他没有想到,在他们都被天道之雷击出去后,荒戢放着逃跑的机会不要,而是返回来,救了虞衍白。
虞衍白和亓迦身上的天道威压慢慢消失,转而全部压在了荒戢身上,荒戢眉心闪烁的金光突然大胜,前任帝君从他的眉心冲了出来,黑影想要逃,但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在天道的力量下灰飞烟灭。
天道的力量在空气中凝固,似乎在迟疑。
荒戢被禁锢在蓝紫色的雷电中,他的一双黑眸,却是落在亓迦怀里的少年身上,黑眸中染着丝丝回忆之色。
他开口:“衍白。”
声音很是温柔,却又带着浓浓的悲伤,“我想起了些事情。”
他视线移开,遥遥望向深海里的巨魔之首,又重新落在虞衍白身上,他的目光一寸寸的描着少年的面貌,从少年光洁的额头,浅褐色狐狸眼,挺翘的鼻梁,一路下滑,停顿水润的唇瓣几秒,最终又落在少年左眼皮的妖痣上。
“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相信那些人,相信他们能帮我找到你。”荒戢黑眸带着痛苦与悔意,他看着虞衍白说:“先生,对不起。”
虞衍白瞪大了双眼。
先生……
普天之下,会这么喊他的人,只有上辈子的亓迦与……朴炎。
虞衍白愣愣的看着荒戢,他轻喃:“朴炎。”
荒戢笑了,笑容苦涩,他说:“原来先生,还记得朴炎啊,那朴炎便死不足惜了。”
“轰”的一声,雷光在眼前炸开,宽厚的手掌蒙在虞衍白眼上,有眼泪染湿了亓迦的手掌。
雷光过后,空气中已无荒戢的影子,亓迦开口:“那不是朴炎。”
虞衍白垂眸应:“我知道。”
在他上一世的记忆中,朴炎是朴家最年轻和骄傲的天才,是他为数不多算认识的人,他一直深居简出,不闻世事,能够在他脑中留下记忆的,除了亓迦,山洞中的红狐,也就只有朴炎了。
记忆重回,虞衍白并没有怪朴炎,只因他生在朴家这个贪婪的家族里,朴家的错不能全由他来承担。
或是生不由己,或是其他的什么。
但这一切在两世面前,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亓迦看着心爱之人愣然的表情,想解释说那不是朴炎的转世,那只是朴炎若干转世中的一缕,上一世,朴炎和巨魔做了交易,以身饲魔,而他和天道做了交易,以剑封魔。
他换来了虞衍白的转世,而朴炎,换来了永世不得翻身,虽然用了秘法,分为万千魂魄入轮回,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天道将亓迦击飞的那一刻,他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他本来只有模糊的上辈子记忆,但在天道降临身体那瞬间,上一世的种种,上辈子的种种,都清清楚楚的印在了脑子里。
万年前,他换来了虞衍白的转世,飞升上届。
万年后,少年转世时他下届守护少年,只为与少年厮守。
但却被同样下届执行任务的古归荑破坏,害少年失去性命,他杀到古归荑的仙山,将那个女人仙魂灭尽。
古归荑是仙帝的侄女,仙帝为了留下古归荑的最后一丝魂力,扭转时空,让一切重来。
扭转后的重生,虽然同样困难重重,多了无数变故。
但他等了万年的爱人,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亓迦紧紧抱着怀中少年,嗅着少年的味道,眼底酸涩,他在少年耳边轻喃他的名字:“衍白。”
“我的衍白。”
万年的等待,你终于回来了。
他不会告诉少年,朴炎是为了复活他入的魔,更不会告诉少年,朴炎的万千转世都是为了寻找他,澹台子湮是朴炎,荒戢同样是朴炎,但他们又都不是朴炎,他们只是朴炎魂魄寄生的一道生魂,在生命最后的尽头,重现了朴炎的记忆。
天道威压降临整个四海八荒十四洲,天下修士茫然的抬头望天,天空中仙鹤弦乐,彩色祥云上琼台银阙,叫所有人都看花了眼。
上届仙人乘云驾雾,飘渺的仙气遮住了所有人的眼,让他们看不清上届仙人的容姿。
威严的声音在所有修士耳中响起,“帝宫替□□道,却傍天道之威,行己之福,今天下太平,……现颁天道命,自今日起,帝宫仅为宫,收天道使者之命……”
所有修士都愣住了,无论他们现在在做什么重要的事,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并疯了。
“帝宫不再是天道的使者了?”
“我们不用再接受帝宫的帝令了?”修士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但所有人脸上,都染上了喜悦。
数万年以来,无论你是何种身份,什么修为的修士,只要你是四海八荒十四洲的一员,帝令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帝令,以帝令为先。
总有帝宫人以天道名义行利己的事,修士们敢怒不敢言,但都对天道使者的帝宫怨言已久,如今天道收回了天道使者的命令,四海八荒十四洲的修士们都高兴疯了。
大家呼朋唤友,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情,什么修炼,什么法宝资源,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只想痛痛快快的庆祝上几年。
海底的虞衍白和亓迦也听到了天道的声音。
虞衍白的大脑更空了。
他上一世只活了几百年,且避世生存,对天下之事不了解,他的生命中只有亓迦的陪伴。
在上一世,他陪伴了亓迦的成长。
而这一世,亓迦陪伴了他的成长。
虞衍白抱住亓迦,将整个人都埋进男人的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他闷闷的喊:“大师兄。”
虽然上一世的记忆回来了,但对他来说,这辈子的记忆更加鲜明,他下意识的还是想喊亓迦为大师兄。
他不再是躲藏在万千群山中不敢见人的白狐,而是青洲虞谷的虞衍白,是凡运宗的虞衍白,是亓迦的小师弟,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爹娘和妹妹,他还有疼爱他的祖爷爷衍君,有凡运宗的无数师兄弟妹,还有无数无数……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他的大师兄。
在这个四海八荒十四洲里,他不必躲躲藏藏,不必因他狐族的天赋而害怕,天下狐族不再是修士能随意拿捏的存在,他可以肆意的过他想要的生活。
但是他还是有些难过,这种难过不知从何而来。
抱着亓迦,虞衍白闭着双眸想,或许,是因为他上一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一位故人就这么去了吧。
“大师兄。”他抱着男人蹭了蹭,“我好喜欢你。”
上一世喜欢,重生前喜欢,重生后,同样喜欢。
虞衍白知道,他能够转世为狐族,定是亓迦付出无数代价的结果,因为上一世的最后,为了救亓迦,他将所有的所有都转到了亓迦身上,抱着魂飞魄散的决心,哪怕最后真的侥幸入了轮回,也不会再是狐族。
他能够重新成为狐族,里面少不了亓迦的原因。
他更是无法想象,在他死去后,亓迦是如何度过那些日子,如何为了他的转世去寻遍天下。
“傻衍白。”亓迦抱紧少年,蓝眸柔下来,在他发顶亲了亲,“你不喜欢我要喜欢谁。”
“你只能喜欢我,知道吗?”他眸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后怕,在少年耳边低声说:“无论是一万年,两万年,十万年,你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因为啊,你只能是我的小狐狸。”
孩童时的恩情,成长中的倾慕,懵懂的暗恋,他对少年的喜欢,贯穿了他生命的全部,正是这份爱和喜欢,让他在朴家的折磨下坚持了下来,让他在修炼中决心重塑剑骨,让他在少年逝去后没有自暴自弃,和少年永生永世在一起的愿望支撑着他在一次又一次危难中活了下来。
最终,他实现了他的愿望。
他的小狐狸啊。
回来了。
他们没有抱多久,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娃娃脸青年打断。
娃娃脸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惊恐的低头,双手作揖,弯腰行礼:“拜见弑君。”
虞衍白本就很懵的大脑轰的一声炸了。
“弑君?”他愣愣重复。
他环视了这片空间一圈,只有他,娃娃脸,还有他身后的亓迦。
娃娃脸说拜见弑君。
他不是弑君,那弑君不就只可能是他身后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