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鬼翻了个白眼儿。
郑清正色道:“沈怜,你安全感越来越薄弱了……”
沈怜塞东西的手顿了顿,把包袱扔向他:“你们可以滚了。”
画皮鬼“哼”了一声,拉着郑清出了门。
“切,”沈怜看着被关上的门,怒道,“还不是怕你这个斯文败类挂了,我就得背着欠你的命活一辈子呀……”
郑清继续向前走,画皮鬼莞尔一笑,心道沈郎你还欠我一条命呢。
唐秀才盯着门缝,看着那个娘子跟着另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走了,松了一口气。
他也觉得奇怪,自己好像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害怕。
直到门缝里已经看不见那只女鬼和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男子,他才开了门。
“妈呀,都吓饿了……”
他进屋拿了一把折扇,理了理自己的长衫,摇摇晃晃地去买东西吃。
咸亨酒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吃饭的众人看他进来,空气都仿佛静默了一瞬。
他也不理会那些诡异的静默,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台前,排出了几块碎银子:“掌柜的,来碗鸡汤,一壶酒。”
“好嘞。”掌柜的收了银子,眉开眼笑。
待他坐定,酒店里又恢复了刚开始的热闹。
一个做苦力的对着他喊道:“唐秀才呀,书局好像又印了你的书啊!”
他矜持的点点头。
“你是不是又抄人家风大文豪的书啦!”
唐秀才脸不红心不跳:“怎么会,那些话本可都是我费尽心血自己写的。”
又一个人喊道:“是费尽心血地抄吧!”
“我前些天还看见你抄了风家的书,被人家吊着打呢!”
店内笑作一团。
唐秀才撕了一块鸡肉,边吃边说:“那又怎么样?这年头,笑贫不笑娼,我是抄了书,我能吃鸡肉,你们呐?”
“你们这些老实人,就只能吃茴香豆喽!”
那些笑话唐秀才的看客们便涨红了脸,喃喃着不知道说什么了。
唐秀才满意地喝了一口汤,嗯,味道真不错。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人才继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唐秀才侧耳去听,只听得那些人说:“哎哎,你们知道吗?杨老爷家出事了!”
“什么事呀!”
“他家的闺女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拿了根绳子挂在桑树上吊死了!”
“啊!”
“被发现时舌头伸得老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可怜那,可怜那……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可怜那细脚伶仃的杨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哦,对对对。”
一时间店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疑惑道:“你说那杨小姐,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寻短见呢?”
众人吃着茴香豆,无所谓道:“谁知道她造了什么孽……”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唐秀才喝着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梗我以为我不说可以的,但是之前差点被耿直的小仙女误伤过,在这里说一下吧。这就是鲁迅先生孔乙己的梗,前几章也很明显了。从咸亨酒店到茴香豆我都保留地完完全全,我以为所有姑娘们都能意会哒。
〔〕:──《诗经》
第30章 蒲松龄与干宝(十三)
郑清和画皮鬼从官道上往京城走。
画皮鬼给自己戴上面纱,问郑清道:“你和沈相公是怎么认识的?”
郑清看了她一眼,道:“有人举行了一个无聊透顶的游戏,我和他都参加了,于是就认识了。”
“嗯……既然无聊,又为什么参加呢?”
“谁知道呢。”
然后一人一鬼又没话说了。
过了好半晌,郑清才问:“你和他就是在乱葬岗上认识的?”
画皮鬼笑了:“对呀,当时沈相公背着药篓踩在骨头堆里,一脸纯良无害。”
郑清盯着她的眼睛:“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那个冤家为了你来找我帮忙,我能不帮吗?”
“他许了你什么?”
画皮鬼嗔怪地看了郑清一眼,道:“什么叫‘他许了我什么’?”
“不是吗?”
“妾身是见小相公长得漂亮可人,心向往之,便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毕竟小相公也着实有趣……”
郑清看着她,道:“我小时候就知道什么叫等价交换。”
“咦?”
“你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须要付出另一些东西。他许了你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就跟你说不清楚呢!就他那一穷二白的家伙能许我什么!”
郑清从袖口里拿出一张道符。
画皮鬼直了眼睛。
郑清“呵”了一声。
“你以为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怎么被他师傅赶下山的,还不是因为偷了这张符?”
画皮鬼奇异地盯着他,有几分狂热:“你是借尸还魂?”
郑清把符收回袖子里,露出一个笑来:“你猜?”
画皮鬼跺了跺脚,怒道:“你和沈怜那家伙一样讨厌,笑起来连鬼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郑清没接她的话茬:“这张符能轻易灭了你吧?”
画皮鬼眼波流转:“你猜。”
郑清又道:“若是这张符让你炼了,增加个千年阴功没问题吧?”
画皮鬼盯着郑清的袖子,点点头。
郑清又把符拿出来,塞进画皮鬼手里,道:“不管他许了你什么,我拿这张符换。”
画皮鬼掩着唇笑:“相公说笑了,沈郎真的没许过妾什么。”
郑清无语地看着她。
画皮鬼只好点点头:“好,换了。”
再走了一段路,郑清停了下来。
“怎么了?”画皮鬼纳罕道。
“我还有点事,你自己一个人上京吧。”
“我是为你们办事诶,你让我自己去?”
“抱歉,突然想着要去一个地方。”
“何地?”
“去找涴水。”
“唉,看在沈郎的份上,妾好心给相公指条明路,”画皮鬼顿了顿,道,“就是乱葬岗再往西的西山,那里有一条涴水。”
“我知道。”郑清笑而不语。
画皮鬼又翻了个白眼儿:“喂,我说,你要是走了,我一个弱女子搞得定吗?”
“能同时打赢土地夫人和稻草人的家伙,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弱,”郑清笑,“您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彼此彼此。”
郑清转身要走。
画皮鬼又道:“喂,你不怕我不守信用坑了你吗?”
郑清头也不回:“人比鬼可怕。”
“你姓蒲?”
“只姓郑。”郑清越走越远。
画皮鬼笑着:“有趣,有趣。”
第31章 蒲松龄与干宝(十四)
郑清一路向西,用身上多了几道伤口的代价爬上了西山。
一条河从这里发源,向北流去。
郑清站在河边,挽起了裤腿。
“撒网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渔网扔下去,感觉自己像一只哆啦A梦。
他环视四周。
这个地方也算是佳木葱茏,河水清澈。
清澈到可以看到河里即将落网的鱼。
多么美好的世界。
“只是太假了。”他提着网,看着自己网上来的“鱼”。
这条“鱼”很有个性,不仅长着蛇的脑袋,还长着像马耳朵一样的眼睛,噫,还有六只脚。
“真是美好的世界,”郑清看着手里已经断气了的四不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找的就是你。”
他割断并丢弃了了它的头和脚,仅仅提着鲜血淋漓看起来正常的鱼身子下了山。
沈怜提着药箱走到家门口时,就看到屋子里面隐隐约约透出的光。
他把怀里的匕首拿出来,走到门边,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轻轻把门拉出一条缝。
他顺着缝隙看进去。
是谁?
医生笑盈盈地坐在桌边。
他把门打开,但还是没进去,问:“医生?”
医生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后退了两步,问:“你怎么来了?”
“画皮鬼自己去京城了。”
沈怜盯着他:“你叫什么?”
“郑清。”
“你是什么时候的人?”
“二十一世纪。”
“我们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在医院。”
“敢对暗号吗?”
“为何不敢?”
“西医治标。”
“中医治本。”
“中西合璧?”
郑清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治成标本。”
沈怜松了一口气,但袖子里握着匕首的手还是紧紧的。
他走进去,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很不正常。
郑清跑去灶台,把一只大碗端到了桌上。
碗里是卖相极佳的鱼汤。
“我和画皮鬼在路上捞了好几条鱼。”
沈怜狐疑地看着他。
郑清继续道:“看你那个连杨老爷家的土豆都能惦记好几天的穷酸样,我和画皮鬼商量了一下,趁着还没走远,就给你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