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不准谈恋爱[无限流] 完结+番外 (山河长秋)
谢未弦一边咳嗽着一边把上面的灰抖干净,往身上一披。然后,他又去把被狱卒们踢到角落里去的那些玄甲捡了回来,全部抱在了怀里,又随手拿起一把不知哪个死人的佩刀,拎在手里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深狱去。
谢未弦披着披风捧着玄甲向外走。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抹了抹脸上的血。每走一步,他身上的伤就疼一步,疼得他咬牙切齿眉头深皱,但还是丝毫不停顿地一步步向前走着。
他走上了通往外面的阶梯。
陈黎野跟了上去。
外面还是晌午。谢未弦推开深狱的厚重牢门走出去后,就被外面的春日阳光刺的眼睛一痛,忍不住眯了眯眼。
守在深狱外的两个守卫见牢门被人从里打开,再一看出来的竟然是浑身是血的边境军统领,吓得立刻拔刀:“你怎么出来的!?!”
另一个拿刀尖指着他大喊:“把手举起来!!”
谢未弦啧了一声,紧了紧抱着玄甲的那只手,拎了拎手里的刀。
随后他扬起手中刀,空中一道寒光划过——
谢未弦丢掉了手里的刀。那刀落到地上哐啷一声,刀尖上的血珠还新,就那样滴了两三滴到地上。
谢未弦又抬起脚,慢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
他的身后,是两个狱卒倒在地上的尸体。
这座牢狱虽然地处京城,但地方偏僻,且牢狱这种地方周围是没有人家愿意住的,所以除了这些狱卒,周围便再没有人了。谢未弦就拖着个残破的身子,站在牢狱门口沉默了好长时间,背影看上去颇为怅然若失。
从他手背上的伤口里流出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
陈黎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
他要怎么做?
陈黎野想。
谢未弦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后,慢慢地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叹声就那样落在春日的空气里,不知能传到谁耳里。
谢未弦放下了手里的玄甲,把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了自己的头上,把它当做了一件遮面的大黑袍子穿。然后,他又拿起了那些玄甲,抱在怀里,朝城里走去。
陈黎野只好跟了上去。
他仍旧想不明白谢未弦到底想干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不明白这个人。
遮住面目的谢未弦走进了城中。
京城里还闹哄哄的,这世上从不会因为谁的死谁的入狱而改变什么,日头照样会东升西落,柴米油盐也照样得配酱醋茶。
谢未弦虽然遮住了自己,但毕竟还是得避免被人发现。更别提这大白天的,他这一身黑还特别显眼,身上还飘着股贼浓的血味,别人不想记住他都难。
他便扯着领子,压着自己身上的血味,咬着牙忍着痛在人群中快速地穿梭而过,挑着偏僻小路一路疾跑。
陈黎野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倒是被他那速度惊到了。就这速度,陈黎野就算完好无损也不一定能跟上。
……他不疼吗?
陈黎野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想。
陈黎野在身后追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心里纳闷。
他要去哪儿啊??
谢未弦穿过了闹市跑过了桥,周围的人群也肉眼可见地少了下来,到了最后,终于周围空无一人。
谢未弦终于跑到了地方,立刻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血和汗一并滴落了下来,有的血滴到了他一直捧着的玄甲上,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响声来。
陈黎野跟在他后面跑了过来。当他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他眼前是一片废墟,这片废墟很大,看结构,这里曾经是一栋不小的房宅,一定是哪位曾辉煌过的大人物。
陈黎野记得这里。他当然记得,两千又十多年前,在他七岁那年,就是在这里被先帝逼着弑父的。
这里是旧顾府,是早被先帝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的旧顾府。
……他来这里干什么?
陈黎野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谢未弦。但他刚看过去的一瞬,谢未弦就突然小声地惨叫了一声。
陈黎野看过去之后,就看到谢未弦正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把背弓了起来,看起来痛苦非常。
……他的伤口又裂的更大了。
“未弦……”
陈黎野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走了过去,想宽慰他一下,看看他怎么样。
可他又抓了一把空。
陈黎野愣了一下。
他总是会忘记这些都是过往,也总是会忘记自己在这时早已死亡。而在他忘记时,这里的一切都会提醒他他的无能为力。
谢未弦只能在他眼前一个人弓着背捂着伤,一个人吞咽着伤痛,一个人狂奔,一个人向前。
谢未弦又站了起来。他两腿颤抖,但还是咬着牙强逼着自己站了起来。他把玄甲放在旧顾府前,又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接着转头走了。
……还要去哪儿?
陈黎野没办法再看着他拖着这么一身伤走了,他不忍心。
可就算再不忍心,他也必须看下去。
陈黎野吸了口气,又跟了上去。
谢未弦这次走的很慢。他一步一步有些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旧顾府这里没有人住,民间对权臣的地位总是很敏感,谁忠谁清正就爱往谁那边靠,也爱往这位臣子附近住,说是能讨个吉利。但若谁是个奸臣谁有罪,那他们就要一人一口唾沫把他淹死,要对他口诛笔伐,要把他贬得一文不值,要说着晦气气冲冲地搬走。
而一个臣子忠或不忠,却全靠天子一张嘴来定断。
倒挺好笑的。
因此,在顾辰声死后,旧顾府周围就是一片荒无人烟,空有房子没有人。
谢未弦走出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刚刚谢未弦是用跑的,陈黎野追了他一路,并没注意路上景象。但这次一路走下来,陈黎野却一下子就明白他要去哪儿了。
他要去地下牢——那个专门用来放死囚犯的尸体的地下牢。在那里的死囚犯都得等待火化,火化之后,他们的骨灰就会被拢在一起随手一埋,到时候 骨灰和骨灰都会混在一起,没人分得清谁是谁。
他们没有墓碑,也无人问津他们的魂灵,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地下牢不太吉利,也建的很远。旧顾府毕竟曾经热闹过,当然也不会建在这附近。
于是谢未弦又拖着自己满身的伤,绕着偏僻小路跑了一路,到了那个地下牢门前。
门前的两个守卫都在眯着眼睡午觉。毕竟没人会闲着没事来偷尸体,这里的守卫还挺懒散的。
但谢未弦不打算放过这两个人,谁知道他出来后这两个守卫会不会被惊醒,万一他被拦住,就会有点难脱身;呃。
于是他直接抽走了守卫的佩刀。佩刀被人光明正大地抽走,那守卫便在睡梦中察觉到了,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到什么东西寒芒一闪。
血光四溅。
另一个守卫丝毫没察觉,还张着大嘴抱着臂打着呼噜。
谢未弦回眸看了看他,眼里杀意一凛。
谢未弦杀人,相当的干脆利落。
两个守卫血溅当场。他把刀丢在地上,弯腰在两个守卫身上翻了翻,找到了一把钥匙,应该是用来开牢门的。
寻到了钥匙后,谢未弦就直起了身,转头推开了地下深牢的大门。
一股尸臭味传了上来。
谢未弦皱了皱眉,又轻咳了几声,嘶了一下,捂了捂胸口。
推开地下牢的厚重大门后,就是往下的一道很长很长的阶梯。顺着这道阶梯一直往下走后,就能看到那些死刑犯的尸体。
谢未弦走下了阶梯。
他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往下走,没什么表情。
陈黎野跟上了他。走进这地牢里之后,他就忽的想起来,谢未弦和他说过关于这座地下牢的事情。
“你说那座地下牢啊?我小时候去过那儿。”谢未弦和他说,“我爹是禁军头子嘛,要管京城里这些牢的。他那人还挺有病的,说什么侯府的儿子是迟早要看死人的,倒不如早点看看习惯习惯,就把我拉到那个牢里去,让我去看死人了。”
顾黎野经常能听到他说这些。他倒挺喜欢听的,毕竟他喜欢谢未弦,也就当然喜欢听他说自己的事。
他便托着腮问:“那你那时候多大啊?”
“我当时才五岁。”谢未弦回答之后就忍不住眉角一跳,看起来很想和他死了的爹翻个白眼,有点愤恨地说,“不是,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我看完之后回去连着三天晚上梦见阎王爷索命,吓了个半死!!”
顾黎野就笑了:“你还有那种时候啊?”
“那不废话吗!?”谢未弦没好气地骂道,“而且那座地牢的阶梯看着虽然挺长,但是特别短!!我心理准备都没做好就看到那些死人了!!!吓死人了!!哪个修的□□,他敢不敢修长一点啊!?”
陈黎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他看着谢未弦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的背影,又想,不知这一次,谢未弦是觉得这道阶梯长还是短。
他无从得知了,他问不到。
谢未弦就那样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这长阶是真的很长,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一步步向下走,仿佛要一直走到地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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