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剑光仅只一道,却在刹那间分裂成密密麻麻无数剑气,充塞着此方空间,浩浩荡荡,威势磅礴,每道微小的剑气之中,都蕴藏着混混沌沌,无始无终的玄奥之意。
魔人只觉背后传来一阵凉意,幽冷悚然之感自心底泛起,他顾不得为何以姬临川的境界,竟能发出连身为魔将的自己都觉得有危险的一击,只本能使出护身秘宝,驱使一面刻满繁杂神纹的铜镜挡在身后。
漫天剑气与铜镜相撞,纯白火焰升腾,铜镜表面显出道道裂缝。
魔人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趁此机会再度遁出几十里。剑光仍旧源源不断袭去,铜镜抵挡数息后终于破碎开来,而魔人距离遥远,眼见已无法追上。
姬临川并未追击,只缓缓调息起体内真气。
方才一击,凝聚了他剩余大半力量,若非那面秘宝铜镜,魔人很有可能被绊住脚步,甚至遭到重创,再无力逃脱附近仙城大能的追踪。
不过能在魔界这等险恶之地存活下来的魔将,或多或少都会有数个保命手段,姬临川早有预料,因而并未可惜。现下他消耗甚巨,若再有敌人来袭恐无法再战,须得尽快入城,寻一处地方打坐恢复。
如今他孤身行于这仙天之上,势单力薄,境界未稳,而敌人强大,魔物亦敢跨过虚界河流来袭,实在须要小心谨慎才是。
只是……偌大仙天,孑然一身,昔日好友亲朋皆不在,难免有些许感怀。
倒是怀念起当初天灵界的诸位师长好友了。
虽如此,但他也明白,自古而今,求道之路总是以孤独与寂寞堆砌。
人可以有怅惘,却不得不前行。困于情,陷于义,妄于思,待得年华流去,岁月蹉跎,不见天地之宽广,大道之玄奥,生命之辉煌,才是真正的悔之晚矣。
他低下眼眸,归剑入鞘,浑身凌厉剑气渐渐收敛,感觉清凉微风吹过己身,仿佛拭了去道心上一层尘埃,愈发澄澈空明。
周围结界已烟消云散,不远处仙城依稀可见。
他思索片刻,操控着体内凝聚的混沌气息变幻,而外在表象亦缓缓变化,使得外貌气息尽归平庸,与方才相比,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不久,远处几道强大气息飞快接近,落在地上显出三个身形高大的人影,皆穿着银色甲胄,手握银枪,气息威严。
其中一位面容英俊阳刚的男子上前一步,沉声道:“我乃仙界执法天将方弥,方才感觉此间魔气升腾,不知是否有魔人出没?”
姬临川道:“方才确有魔人经过,与我交手片刻,已往西南方向遁走。”
听罢,方弥面色一沉,另一银甲天将马上掐指推算,随即向其摇了摇头,道:“距离太远,已追赶不及。”
“堂堂仙天,岂容妖魔放肆!”方弥皱着眉头,沉声道。他一挥手将整片被摧毁的天地复原完好,随即看向姬临川,问道:“这位道友,能否告知我等,这魔人是何实力,有何特异之处?又缘何与你起了冲突,在此交手?”
他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反而相当诚恳,并未因修为差距而对姬临川有所轻视,然而其相貌太过威严,自有一股压力扑来。
姬临川沉吟片刻,道:“那魔人应当是魔将修为。”
“什么?”不仅仅是那两名随从的天将,便连看上去相当沉稳的男子也露出讶异之色,不禁再度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气息相当平凡的人仙,却仍旧看不出其有能够抵挡魔将的修为,只能推断其有一件不错的保命之物。
能抵挡魔将的灵物虽不常见,但总还是有的。他们天将不会做夺宝之事,便很快收了心思,问向更关键的一点:“既然是魔将,定然魔榜有名,你可知他具体特征?”
“魔榜?”姬临川从未听说过此物,但仅从其名,便能大致推测出魔榜是什么样的东西,于是道:“交手时间甚短,我只知其掌力深厚,手持一方血印,能聚鬼魂,引心魔,自成一方小天地,隔绝魔气外泄。”
“莫非是封神血印?!”一银甲天将惊呼。
方弥亦神色凝重道:“封神血印乃陆杀魔君祭数万魂魄炼制的邪物,据说魔君已将其交予了座下十六魔将之一的厉魔将替其行事……道友,若袭杀你的是厉魔将,恐怕你已惹上了□□烦。”
麻烦,这个词近年来似乎一直伴随着他。
姬临川并不畏惧麻烦,但这么多年也有些厌了、倦了。像他这样的人,如若可以在雪山之巅安静悟道,便不会想要卷入俗世纷扰之中。
他听到了一个名字。
一个陌生的,但应当与他关系甚深的名字。
陆杀魔君。
这便是一切的源头?陆杀魔君便是那位屡次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仇敌?
这人在幕后屡屡作妖,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仅只是他的性命么?
他会亲自出手么,若出手,实力何如?
诸多疑惑,如一团乱麻,纷涌而来,若是常人,早已惶惶不可终日。
毕竟魔君,除却缥缈无踪的魔主外,已是魔界最顶尖的存在。
但姬临川心中未曾动摇分毫。
只因他无需困扰。
行于道途,凡阻道者,当一剑斩之!
这是一个修真者理所应有的信念和坚持。
……
魔界修罗域。
云雾缥缈的宫殿坐落在一片血域之中。宫阙琼楼,清泉碧池,纯白莲花盛开于清澈池水之上,带来缕缕冷香。
然而池边岸上,却种满了艳红妖冶的荼蘼,与纯白交映,矛盾至极。
池中石亭,白衣魔君一边优雅沏茶,一边享受着脚边美人唇舌的服侍。高雅的行为和放荡的欲望交织,声声喘息缭绕。
陆杀端起冲泡好的茶水,凑到鼻尖轻嗅,似是感觉满意,俊脸带着一抹浅笑,然后,劈头盖脸的把滚烫的茶水淋在美人的身上。
美人被烫的浑身剧烈一抖,惊愕之下却连痛哼都不敢,艰难继续着动作。
陆杀发疯也只有一瞬,很快手中便显现出一张血色令牌,上面光芒黯淡,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痕。
他手指轻敲其上的‘厉’字,轻轻吐出一个词,如同对情人说话般温柔,所说的字眼却无比残酷:
“废物。”
跪在陆杀脚边的美人面色惨白,身体不住颤抖。
陆杀漫不经心用手指拍了拍他白嫩的脸颊,直接拍出几道青紫淤痕,微笑着道:“这么怕我么?既如此,那就滚吧。”
那美人眼中露出极端恐惧的表情,慌忙想说些什么解释方才行为,陆杀却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右腿一踢,美人就真的如同皮球般滚落到池水中。
池水发出吱吱的响声,一阵轻烟升起,融入仙宫的缥缈云雾之中。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片刻后已消失无踪,分明已是皮消骨融,在人世蒸发了。
周围已空无一人,空气静谧而诡异。
陆杀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物,随即轻轻将手中的血色令牌抛至半空,看着其碎成粉末,消弭无踪。
而那方空间突然泛起涟漪,荡漾出血色的波动。
陆杀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
——让属下一个一个送上门去,成为那人成长的养料?
不,他要的是一次解决,不留后患。
第111章
厉魔将面色阴沉。
此次行事, 非但没有完全魔君交代的任务, 还因此受了不轻的伤势,若不及时弥补, 被魔君觉察的话,后果非他所能承受!
无论如何,下次必须要取那人性命!
思及此, 厉魔将面上露出些许狰狞, 下一瞬却化作一片茫然。
他的四肢抽搐,好像被看不见的东西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五脏六腑发出可怕的声响, 身形更是从半空中坠落。他痛苦的挣扎着, 面色忽青忽白, 最后归于一片暗沉的灰。
他面上神情极其诡异,怨毒和喜悦交织, 时而满心惊惧, 时而却满怀安宁。
他倒在地上,徒留一道不甘的意念:
“君上, 为什么……”
厉魔将已然死去。
死在偏僻的荒野,仙气侵蚀着他失去生机的皮肉, 让他的身体不断枯萎、衰败,只是速度相当缓慢,几不可见。
魔将的血肉, 即便死去, 也蕴含着庞大的力量, 本能抵御着来自外界的侵蚀。
突然,一阵皮肉撕扯的声音从魔人的尸体上传来。
伴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有东西,穿破了厉魔将的肺腑内脏,撕开了他的肚皮,血淋淋的从他肚子伸出来。
那东西是一只手。
一只,婴儿的小手。
那小手满是血污,力气极大,瞬间就把魔人开膛剖腹。
满身血色的婴儿慢慢钻了出来,脸上神情诡异,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它一招手,周围的仙气便汇聚过来,其中隐含着奇异的污秽之意 ,一半涌入厉魔将的尸体之中,一半涌入婴儿体内。婴儿瞬间长大,变成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仙气化衣,披在他身上。
他慢慢站起来,拂去身上已不存在的污秽,然后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气质超凡,不沾尘俗。
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儿魔物的影子,如同一个真正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