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有鱼 完结+番外 (柏舟660)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柏舟660
- 入库:04.10
赑屃欲言又止:“什么叫做……控制他的神智?”
蒲牢烦躁地捏着桌角,快要把木头掰下一块来了:“幽魂。我用了幽魂。”
幽魂一天到晚明晃晃戴在他手上,如此不加掩饰,与他相熟的人自然都知道。但以蒲牢的修为本事,动用这种等级的法器,是十分危险的——他并无十成十的把握不被反噬。
赑屃倒抽一口凉气:“我能知道,你这么做,是所为何事么?”
蒲牢一边觉得自己的弟弟是个傻子,一边将青沅之事囫囵说了,赑屃听得一头雾水,难免无奈:“所以与那苏泉又有何干?他不是上回你说你一个婢女偷跑出去投奔的妖精么?”
待好不容易将前事捋顺,赑屃已然在心中原谅了自己这个草包哥哥上百次,只恨自己不该回来这么早,早知如此,不如在凡间流连温柔乡,可碍于自家人的面子又不好露出什么,只得好声好气道:“照你这么说,那伽延从你这儿得知了避过天劫的办法,按着我们的法子照做了,到头来不但不感激你,还想把责任都推到你头上?”
蒲牢听得呆了,末了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他、他是因为害怕迦叶。”
“那什么布雨的小仙,杀了也就杀了,他也要犹豫许久?如今七叶窟必定已经知晓一切,再想做别的也晚了。”赑屃道,“但我不过是受你之托,替他占卜出天劫之期。至于清空地狱恶鬼,引发苏城地脉震动,扰及南冥,这一切的后果可都与我无关。”
蒲牢霍然站起,劈手将旁边的香木长桌掀起,怒吼道:“你可从没告诉过我会有这种后果!”
赑屃抬手一挡,沉重的木头应声碎裂。他冷笑道:“这种事还需要我告诉你?四哥啊,你可太不学无术了。再说,当时是谁梗着脖子告诉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伽延?!”
赑屃的原身似龟,天生便具占卜之能,能窥天机。可演算伽延这种等级的僧侣之天劫极耗心神,绝非易事。蒲牢当日来寻他,便不是个求人办事应有的态度,此时非但不承他的情,还想要他去背黑锅,实在是异想天开了些。
蒲牢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直欲从眼眶里瞪出来:“你……你告诉我如今该怎么做,我便既往不咎。”
“哈哈哈……”赑屃只当看了场好戏,讽刺道,“我可不需要你原谅我。谁让你这么不知死活,非要瞧上一个七叶窟的和尚呢?”
万木谷的土地回来的时候,立即意识到神君和他的那位“酒友”已经离开了。他袖中揣着一堆各种各样的辣椒种子,将衣服都染得火辣辣的;因为怕种不活,还特意带了两株小苗。
他想了想,自己去将它们种下了。
不知道神君为何想要这些,难道是用来下酒?
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他脑海当中仙气飘飘、一尘不染的神君,正在凡间跟他的“酒友”当街闹别扭。
“你真的不喜欢啊?那我可就自己留着了。”苏泉指间夹着一枝杏花,花瓣上轻佻的粉、花蕊里鲜嫩的黄,配上他那张精致俊美的脸,端的是春日好风景。
钟樾目视前方,不为所动,半晌才挤出三个字:“你喜欢?”
苏泉笑道:“喜欢啊!怎么不喜欢。何况还是姑娘送的。岂不闻,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
钟樾倏地伸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一把。
其实刚才那卖花姑娘是将这将开未开的杏花扔向钟樾的,只不过苏泉趁着身边这位神君没反应过来,用胳膊拦在他前头将花截住了而已。
卖花姑娘抿嘴笑笑,挎着竹篮姗姗地走了,徒留一对别别扭扭的情人在原地。
“神君!”苏泉被他捏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的,“这是大街上,你这么动手动脚的,符合你高贵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钟樾一收手,十分倜傥地走了,“未曾听过。”
苏泉跟上他,长长地“喂——”了一声:“你真的很喜欢吃醋!这么不高兴,不如给你吧!就当是我送给你的!”
他把杏花递过去,打算好了再被拒绝一次,谁料钟樾竟接了,然后很随意地向身侧一抛——
苏泉微微皱眉,却见那花枝轻飘飘从拱桥边落了,几朵含羞带怯的花苞施施然绽开,枝条沾了河里的水,居然缓缓生根,抽成了一株宛转的细苗。
花瓣零零落落地撒在水面上,顺着水流的方向渐行渐远了。
“如此,到了明年春日,它才算得是我们的花。”
苏泉很严肃地盯着他,直盯到自己撑不住笑了,这才道:“其实杏花算不得什么,还得是桃花方能配得上……”
他站在钟樾面前,故意挡住了一点他的视线。但那一刹那,钟樾的余光之中还是见到了一片红云在溪畔骤然腾起,漫过了青瓦灰檐。
一把女声带着软糯的笑意响起:“说什么请我在此处等你,原来是让我来瞧小郎君。苏泉,算你有良心。”
那些桃花枝抖动了一下,纷纷扬扬的花瓣雪片般疾落,倒真是个“花枝乱颤”的景象。
苏泉眯着眼睛:“敢情你这么隆重,都是因为见到了小郎君?”
钟樾眼神在他面上凝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浮起一层笑意。
荀亦双打了个哈欠:“可不是么?”
苏泉有点生气:怎么,他跟钟樾的关系还不够明显吗?
“我饿了。”他赌气道,“花也没什么好看,我们还是去吃饭吧。”
钟樾却站着没动,出声问道:“敢问仙子,可否识得方才那位杏花妖?”
苏泉更生气了:怎么,眼前这个还不够,还惦记着刚才那个?
荀亦双显出身形,斜躺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株临水的桃花枝上。她的身段几乎轻得没有重量,压在那不过寻常女子小臂粗细的枝条上,毫不见勉强。
她点头道:“自然是识得的。”
苏泉在思索着将钟樾扔进河里然后掉头就走的可能性。
荀亦双敛了湖水蓝的裙裾,翻身坐起来:“她可是潼镇的花魁。你们不知么?她似乎攀上了赑屃公子,近来正春风得意呢。”
苏泉心中一动:“你是说……”
“我虽不知为何,但她似乎有话对你们说。”荀亦双一扬手,桃花雨落了树下的两人满身,“苏泉,姐姐我上次送你的桃花运,似乎十分奏效嘛?”
苏泉总算看出她是故意的,被她调侃了当然不甘示弱:“怎么,羡慕了?”
荀亦双“咯咯”一笑,转向钟樾:“小郎君,这可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你要小心。”
“不劳费心了。”钟樾拉着苏泉的手,“走吧,不是说饿了?”
两人寻了间酒馆吃饭,钟樾偶然发现了另一桌上金灿灿的剁椒,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苏泉笑嘻嘻:“是不是觉得认识我简直赚大了?”
钟樾招手叫了店小二,用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情和语气点了剁椒排骨。
苏泉咋舌:“……你打架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太吓人了。”
钟樾茫然反问:“有么?”
“没有。”苏泉立即把自己刚说完的话吃了,“你,十分温和,没有架子,很平易近人了。”
钟樾笑笑,视线里像是藏住了一把小小的鱼钩,将苏泉的眼神从临街的窗外勾了回来:“这么说来,倒是你赚大了。”
苏泉闷头喝茶:“接下来什么打算?潼镇?”
“潼镇。”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苏泉“噗”了一声,差点呛水。
潼镇离得不远,骑马也行,腾云更不是问题,结果苏泉拉着钟樾慢悠悠逛出城,穿过一片树林,循着水声而去,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渡口。
那渡口旁开满了山杜鹃,三级鹅卵石的台阶落到水边,上下游岸边的悬铃木上拴着几艘乌篷船。这些船竹篷上覆着的丝绒很精细,有的船头垂下的帘子甚至是丝绸的,一望即知绝不是打渔船。
“从另一边穿过这林子到山上,有一座古祠。”苏泉遥遥指了个方向,“本地人也都不知道供的究竟是谁,但据说十分灵验,远近的贵夫人和公子哥们都常有乘船来上香的。”
钟樾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咱们坐船去吧,这些船舱都挺宽敞,可以躺会儿。”
钟樾道:“高兴的时候还可以下到河里游会儿?”
苏泉道:“……你不要说话了,其实付钱就可以。”
有几个船夫凑上来,殷勤地问他们打算去哪儿,钟樾从怀中摸了银钱出来,随意给了其中一个,那人便忙不迭地去将自己的船划过来,打起帘子请他们上船。
水路足足走了一整晚,夜里便枕着流水声入睡。苏泉没心事,自然睡得安心,不知不觉拽着钟樾的胳膊垫在自己脖子底下,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小声不知呢喃了句什么。
船尾有一盏船夫挂着的风灯,这一段顺风顺水,都不怎么需要划桨。
钟樾无声地将船头的帘子掀起一个角,幽凉的风悄悄吹进来。他低头看看臂弯里的人,只觉得心底熨帖,自诞生于世,从未有如近来这般舒畅的日子。
这河水并不流进潼镇之中,镇子外有一处叫做桐花埠的渡口,他们上岸时天光大亮,前头树影中挑起一面麻布帘子,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茶”字。有些古旧的两层小木楼里人声鼎沸,有不少过路人在此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