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猩红大雨揭开二次末日的序幕。
莫尘那天一个人坐在月台上，没打伞，也没披雨衣，望着这场大雨呆呆看了很久。
龙辰在很远的地方偷看他，没让莫尘知道。
自那天起，莫尘就知道自己指挥官的位置坐不久。
并且得知一个消息:
于六年之后，撤走的鸦群还会再回来。
这是天宫系统精准计算得出的结论，天上地下只有指挥官一人晓得。
隐瞒。
是为了还能有所希望。
而莫尘需要继续去做的，就是把希望找出来，并不惜一切代价去达成它。
这是他身为天阙指挥官，不可推卸的责任。
即便全天下的人都在叫他，天灾。
第37章 莫尘（4）
龙辰贴身士官的转接手续，办的很磨蹭。
莫尘知道男人不想离开他身边，也没催。
但磨蹭了没两天，收到龙士官与新任命的贴身士官打起来的消息，莫尘匆匆结束完手里的工作赶过去。
果然是打起来了，和郭成。
郭成并不是他指定的交接人选，有人在这上面动了手脚……莫尘心里门清，但没说什么，只是上前去，把凶巴巴恃强凌弱的龙辰拎去自己的办公室。
天宫指挥官的办公室，这应该是男人最后一次来这里伺候，贴身士官的工作牌还别在男人的制服上，没有被取下来。
男人进来后，习惯了整理他桌面上的文案，这习惯一时半会儿看来是改不掉。
莫尘瞧着男人的臭脸没说话。
龙辰兀自冷着脸碎碎念，“郭成是什么玩意儿？在月台上那么偷袭你的卑鄙小人，差点把天阙的指挥官打下去，不惩罚他已经很让人想不通了，为什么还会成为你的贴身士官？？
有他这么以下犯上、不尊重长官的贴身士官吗？这事谁安排的，我一定要去找他们的茬！再不济把郭成打瘸了，看他怎么和我交接！”
莫尘还是没说话，坐在办公椅上把玩一支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朵玫瑰。
玫瑰是男人前不久下去出勤时，不知道在哪里采的。
现在想在星球上采到玫瑰，估计和挖宝一样艰难。
可惜这么难采的花，总有一天也要枯萎。
花瓣已经有些蔫儿了，即便花瓶里装着最贵的营养液。
莫尘摸摸这朵花，碰碰这朵花，默不作声把玩了很久。
喋喋不休的男人终于察觉出来他的不正常，瞅他一眼，紧拧着眉头，似乎是在伤脑筋要怎么哄他。
突然灵光一闪，龙士官领悟了，从兜里掏出来一颗大白兔奶糖，剥了糖纸递到指挥官的面前。
莫尘一愣。
他以为只有自己口袋里会藏这些小孩子才爱吃的大白兔糖。
“你怎么也开始了在兜里藏这个了？你也喜欢吃糖吗？”
其实是不喜欢吃的，龙辰抓头，但他话却不这么说，“经常见长官你吃，看的我馋了，那天下去瞧见有卖的，就买了一点，我尝了一下……还不错。你不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颗大白兔，心情就会好起来吗？
别郁闷了，一个不听话的贴身士官而已，以后我是高级士官，他要不听话，我大他一级，天天替你压他。枪打出头鸟，郭成日子不好混，以后就没有人再敢对你不敬了！”
莫尘笑了笑，把男人掌心的大白兔糖抓过来，但没吃，把糖纸重新又包上去，淡淡道:“没有必要，反正我马上也不是指挥官了，这种欺负人的事情你少做，今后指挥官的位置是你的，你要收人心，懂吗？”
男人没说话。
莫尘抬头一瞧，男人整个人就呆在那了，跟个憨憨一样，忍不住冷了冷脸，“很意外吗？我以为你有心理准备，不然我让你竞选高级士官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离开我？……是为了让你取代我。”
龙辰很久才缓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在办公桌的对面与他对峙，表情有些慌张，“可是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指挥官！为什么突然要卸任？”
莫尘:“因为一年前的失败。”
“一年前那次失败只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料到会有那样的后果，这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引咎辞职！”
男人越发激动了，声音抬的很高，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冲的和他讲话。
莫尘面色刷地冷下来，把大白兔奶糖摔回桌面上，盯着男人，“连你也要违背我的命令了？”
龙辰僵住:“……”
莫尘不为所动，“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故意失败的也好，意外导致也罢，我们的家园没有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糟糕了，这是事实，总得有人为这件事情买单，我仍坐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不合适，早就应该下台。”
“可是……”
“可是什么？”莫尘的声音更冷了，打断男人的反驳，“继任指挥官的位置，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是想拒绝我，让我把这个位置拱手送给别人吗？可是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了。”
办公室墙壁上时钟滴答滴答走着。
莫尘的背脊缓缓在办公椅上靠住，“这段时间，我一直让你下去出勤，地上的人对我、对我们天阙什么看法，你应该心里有数。
‘空中堡垒是诺亚方舟’这个谣言是谁传出去的，不值得你警醒吗？还巢战役结束后，天阙新填充了那么多新鲜血液，有多少人是完全服从我的，不值得你警醒吗？千城人民突然要我献祭，口号又是从哪里喊出来的，也不值得你警醒吗？”
“还是说？”莫尘垂头盯梢上自己的肚子，眼睛里又湿又冷，“我连你也不能信了，谁都不想再听我的话……”
男人像被一棍子击中了似的，慌张跑到他的面前蹲下，耿直的脸蛋是一张白纸，心疼和犹豫写的清清楚楚，“我没有不听你的话！我只是觉得……我做不了这个指挥官。”
莫尘瞧着男人，捧住男人那张什么情绪都不稍加掩饰的脸，掌心冰凉。
“……你确实还做不了，但你必须做给我看。是你说的，为了我，你无所不能，什么都做得到，这话总不能是哄男朋友的谎话吧？”
“……不是的。”
“那你现在就去和郭成把转接手续办了，之后我所做的一切，你不许插手，不许置话，本本分分做你高级士官该做的事情，然后等着接任我的位置。”
莫尘说完，一手把龙辰推的跌在地上坐住。
龙辰呆呆傻傻的，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没了魂似的离开办公室。
郭成就在办公室门外等候，等到男人出来，直接上手卸了龙辰胸口的工作牌，别到自己的胸口上。
龙辰反应过来时，气得要打人，莫尘冷冷一声把郭成叫了进去。
郭成轻笑着甩开龙辰，进来办公室，反手关上门。
“指挥官，商城的城主想邀您去地下私谈一次，有些请求需要您合作，需要我替您准备一些什么吗？”
这是新的贴身士官上岗第一天，给莫尘带来的新工作。
莫尘一点也不意外，他是个时时刻刻头脑都很清醒的领导者。
“不用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三天后，我和你一起去商城见他。”
商城的老城主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觉醒异能，也不是权贵出身，但在很多年以前，星球还很有生命力的时候，他曾经是一座一线城市的城市名片，全球富商榜十，慈善大户，商界名人。
鸦雀侵袭星球之后，这名慈善商人配合当地政.府，让自己的城市成为全球末日下生存率最高的避风港。
后来全球人数锐减过半，社会以及经济结构清洗瓦解，新的领导人从剩余人口当中选拔，老商人成了人心所向，坐上领导者的交椅。
并且老人家也确实很好的带领了一座城市，使其在末日之下走上相对的辉煌，救了这一整座城的文明。
后来这座城便成了末日首都。
如果说指挥官是天阙的领导与核心，那这位老城主就是末日时代下，千城的领导和核心，甚至是不朽的希望所在。
因为天阙“垮塌”了，指挥官成了“天灾”，战士们成了“叛徒”，这位老人家却还活着，尽力打理着一座城，尽力福泽到一千座城，所以不朽。
莫尘很佩服这位老人家。
如果对方年轻几十岁，再觉醒个异能，也许天阙都可以由他来领导。
那天，天上地下两位领袖之间的会谈秘密进行，私聊了许久。
老城主坦言:献祭的流言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越闹越大，民愤已经脱离了理智，掌控不住，全千城的子民希望找罪魁祸首报仇，并把报仇的希望寄予到城主的头上。
老城主希望莫尘能主动站出来担责，不然民众的怨火总有一天会殃及池鱼。
老城主是个很地道的商人，懂得在什么时机，什么场合，用什么态度，什么口吻与人谈判。
那一整天，老城主都在用“请求”这两个字眼。
并且承诺火刑不会要了他的命。
只要莫尘想，他随时可以破开火牢逃跑，老人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至少谈判当天不想，莫尘是看得出来的。
因此那天的会谈，谈的很和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