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要做什么？”西维尔低声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羊肚……”洛白错愕地回答说。
他从前只听说过这种神妙的做法，没想到在遥远的外星球，竟然真的亲眼目睹了一回。
第80章 羊肉夹馍
苏努星确实如尤妮尔先前告诉他们的一样，贫瘠而荒芜。因为资源匮乏，生活在这里的双形态兽人们仍然过着朴素的农耕生活，好像和科技极度发达的星际脱轨了一样。
货运星舰在来到这里时，出售的营养液价格偏高，而便宜的营养膏里面只有添加剂和果胶，只有濒临饿死的人才想尝试它的味道。苏努星的人们宁愿自己做些不好吃的天然食物填饱肚子——反正他们并不用参与第二产业的劳动，有大把时间用来饲养牲畜。
洛白和西维尔降落的位置地处高原，这里的氧气稀薄，沸点也偏低。洛白先前以为自己只是有些不适应外星的环境，没想到还有空气的缘故。
水温最高只能加热到八十度的条件制约了这里的烹饪手段发展，为了能够让肉类熟透，苏努星高原居民就想出了一种奇妙的烹饪手法：羊肚包肉。
西维尔看见的“黄褐色皮口袋”，正是柔韧结实的羊肚。细嫩的羔羊肉被切成小块，葱和花椒放入，去腥的同时增加更多风味。将羊肉和调味料一股脑塞进表面密布褶皱的羊肚之后，就有了他们之前好奇的“火烧石头”的一步。
鹅卵石持续炙烤，吸收热力变得滚烫发红后，必须迅速投入羊肚。超过二百度的石头在羊肚中尽情释放热浪，原本嫩粉色的羊肉在高温作用下逐渐渗出水分。
卡里还不断打开紧紧束起的羊肚，往里面添加新烤的石块，让热量不断积聚。密不透风的羊肚在热力和蒸汽的作用下膨胀变鼓，从原先干瘪的口袋形逐渐变成了颤颤巍巍的葫芦型气球，也可以说是一个天然的“高压锅”。
石头紧贴着羊肉，发出“滋滋”的烧肉声，汁水也化作蒸汽……蒸、烤、焖煮同时进行，羊肉被咕嘟翻滚的汤汁包裹，在羊肚口袋中发出让人心旌摇曳的声响。
在试探着和卡里大叔交谈了一番之后，他逐渐放下了戒心，开始接受起二人善意地围观。
“唔，你是说尤妮尔吗？我在她还是个小狐狸的时候见过她……不过后来就没有再见到了，听说她进了军队，可真是让人羡慕，不愧是轻盈如风的白狐。”卡里有些羡慕地说，“我年轻时也渴望进入军队，能挣些津贴补贴家用，可惜我的兽型只是笨重的牦牛，他们看不上。”
“为什么要进入军队呢？”西维尔把注意力从那个鼓囊囊的羊肚口袋上收回来，问道。
卡里把手往裤子上抹了抹，上面的毛皮有些打结，一绺一绺的，“嗨，我们低水平星的谁不想让家乡发达一点？可惜我们星球矿产少得可怜，地方也不大，只有战斗力还算强一个优点了。稍微体能强悍一点的幼崽都会在青年申请加入帝**队，这样幸运的话能给家里带来不少补偿呢。”
“……可是，从今年起，陛下已经不准备继续启动军队招募了。”西维尔低声说，“边境局势平稳，可能不久就要停战了。”
卡里拨动火堆的动作停了，他显得有些茫然，身量壮硕的汉子讷讷地说：“难怪军部的人，迟来了一个月……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我们星球被放弃了。”
他显然有些难过，不知道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那些有机会改变出身、去往大星球的同族们。
最后卡里也只是叹了一口气，估摸着羊肚口袋里的肉差不多炖好了，拎起袋子口，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跟我来吧，外乡人。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们，但是我们兽人族热情好客的传统还是要保持的。”
………………
洛白拽紧了西维尔给他披上的大衣，低头随着卡里大叔一起进入了他的帐篷。在进入的那一刻，他打了个寒噤，随后将身体舒展开来——这里有着旺盛燃烧的火塘，帐里暖融融的，和室外猎猎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帐篷不算小，起码他们两个成年人进入之后并不显得拥挤。
洛白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只是四周挂着花纹繁复的挂毯、堆叠起来的毛皮。虽然看起来并不富裕，但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活气息浓郁。
“你们先随便找个地方坐。”卡里将羊肚口袋放在矮桌上，冲着挂毯的方向大吼一声：“阿杜尔，祖依莱！出来给阿爸拿盘子！”
在洛白惊奇的目光中，挂毯下“砰”地一声掉下来了一只小黑猫，颜色像煤球一样，眼睛黄澄澄的，看见两人的视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
而羊皮毯子下面鼓起了一个小山丘，在努力了一会之后，终于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了出来，看上去也十分像个猫崽，只是洛白辨认了一下才发现……这是只兔狲呀！
两道黑色的纹路从它眼下眼神到了脸颊两侧，加上圆成一个球的身材，应该就是兔狲没错了。
两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前一后钻进了帘子的另一头，等到再掀开帘子时，走出来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了。
有着琥珀色瞳孔的少年应该就是兔狲的人形，他轻轻走过来，礼貌地递给了洛白和西维尔一人一杯奶茶，上面还漂浮着一些碎茶叶末。
这种劣质的茶叶末又被称作“满天星”，放在帝星，是二人看也不会看一眼的，但是现在他们都从善如流地接过茶，喝了一口。
洛白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的奶茶。你的兽型也很可爱哦。”
祖依莱哪里被这样直白地夸奖过，脸慢慢升温，红得像个番茄，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帮阿爸做饭！”
然后他逃也似的转身，大概是跑得太急，被自己绊倒，猛地五体投地摔在地上，含泪爬了起来，没注意到自己背后冒出了一条带着斑纹的蓬松毛尾巴。
拟态是黑猫的阿杜尔也悄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见蠢哥哥在两个一看就很尊贵的客人面前摔了个大马趴，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抱着盆盆和碗拿给了卡里。
卡里接过盆，在洛白期待的视线中将羊肚上扎得紧紧的绳子解开了。随着“滋滋”的声响，大量水蒸气从小口里噗得涌出来，真的很像高压锅上的气阀启动的样子。
羊肚被放下的时候，还能清晰地看见它漾起了水波似的颤动，让人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里面的食物究竟是怎样一副样子。
卡里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招呼着四人都凑近在矮桌前，准备开饭。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了羊肚口袋，准备将炖煮好的羊肉倒进碗里。
随着雾气蒸腾，软烂的羊肉也露出了真面目。贴着石块部分的羊肉被烤出了一层焦黄的色泽，焖煮的部分软烂脱骨，倒进陶碗里的时候，还有充盈的汁水一并倒入，半透明的羊肉汤不足以淹没羊肉，只是将净化浓缩在其中。
祖依莱和阿杜尔似乎已经习惯了阿爸做这种食物，微微吹凉了之后就开始啊呜啊呜大口开吃，而洛白也不再客气，入乡随俗地吃了起来。
经过这种奇异做法烹饪的羊肉香软嫩滑，同时带有独特的炙烤香气，浓郁鲜美。
吃进嘴里的时候，能感觉到这就是新鲜羔羊肉最质朴的感觉，焖煮还原了羊肉最本真的味道，葱和花椒只是取出了腥味，并没有改变羊肉的主味，尝起来还是极尽的鲜美。
古人造字时以“鱼羊为鲜”，这是陆地和水中最容易得到的鲜味食材。此刻洛白就真切地感觉到了属于羔羊的“鲜味”。而且像是这种三合一的烹饪手法，怕是离开了苏努星很难见到了。
“你是怕不干净吗？没事的，石头经过高温烘烤，肯定没有细菌，放心吃好了。”见西维尔迟迟没有开吃，洛白小声劝道。
这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吗？
西维尔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看着洛白一无所觉地看着自己，只好跟他们一样，伸出手……抓起了羊肉。
在地球吃过手抓羊肉、尝过印度咖喱的洛白兴冲冲就学着兽人一家的样子上手拿起了羊肉，而西维尔在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才拿起了羊肉。
克服了繁琐的贵族礼仪之后，接下来的一切好像都透着自由畅快的气息。西维尔很快就意识到，这个粗犷的牦牛大叔烹饪出的羊肉别具一格的美味。
本身烹饪中不含盐分，在盛出来之后才撒上了岩盐，古朴的盐分和原始做法的羊肉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筋膜纤薄，肉质细嫩，肉汁充盈。短链脂肪含量较低，几乎没有一点腥膻味，吃起来畅快淋漓。
只有一小袋炖羊肉，显然是不够五个人分的。
眼见着卡里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大块又黑又硬的面包，准备分给众人蘸着羊肉汤泡软了吃时，洛白拦住了他的举动，“我们不请自来，占了你们的晚餐份额，本就不好意思……飞船上还有一些我做的美食，不如拿来一起分享吧？”
没等卡里接受，他转身撩开帐篷帘子，冲向了一旁的飞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