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只能从喉咙里颤抖地发出了这个音节。
“东南西北四海已经镇压......咳、咳......只要不丢失这贯穿大地山川的龙脉,应无大碍......龙族将会从此稳定下来,不会居无定所,不会被其他神明视为......视为顶着神之名的妖物。”
金龙的身影逐渐淡去,敖广轻轻将手拂上了她鬓边的鬃毛。
“天空......我没有夺回来,对不起。”
光芒大盛,金色的流窜的璀璨光辉将碧蓝的深海映得一片耀眼之色。鱼群突然从四面八方宛若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游了过来,不论大小,亦不论是否具有神智,是否曾遭到点化,此时此刻的鱼群安静得像是暂停了时间。
它们里里外外围绕着这一片偌大的水域,敖润一抬头,目所能及的地方,众生朝拜。
敖润亦小幅度低下了头。
随着那道金龙身影的彻底消失,取而代之她位置的,是一颗浅金色的乒乓球大小的珠子。
敖广在地上半跪许久,待那最后一缕光芒都在视线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后,他方才从雕塑一般得静止中回过神来,伸手探向了那宝珠。
应龙的龙珠,竟在他的手接触到的一瞬间,一分为二。
幻象中,敖广的身影减淡、又减淡,直至几乎彻底消失之际,一个人影透过那已化为云烟的幻象,走到了几人面前。
“你是......?”
已经从幻象中脱离出来的敖广看向来人,声音开始颤抖。
“好久不见。”
身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微笑着向敖广打了声招呼,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敖润的身上,目光更柔和了几分:“未经允许来到你的龙宫,冒犯了。”
这出现在几人面前的,赫然便是那自称为天吉的,敖润的祖先——初代应龙。
“庚辰......”
敖广眼睛都有点发直,嘴里念叨着应龙真正的名字。
“你把龙族治理的很好,谢谢你,敖广。”天吉——庚辰,对敖广认真地道谢。
“不,不好,我们......”
“这几乎是最好的安排了。”庚辰看向敖润,似乎意有所指。
敖广明白了庚辰的已死,但看他的脸色,不知为何,竟丝毫高兴不起来。
说一句不是很负责任的话,几百年前,他的确曾想着保护未出生的敖润,不再让应龙一族就此死去了。但他的安排实际上并不妥当。如果一切都按照他的路线来走,仅由术法来拖延他出生的时间,并交给嬴惑来保护龙蛋,此时此刻估计龙族早就绝种了。
虽然不太清楚敖润到底是怎么从天罚下活下来的,但他如今,倒有点感谢当初那个偷蛋贼了的。
“言归正传,你们在找的,是这个么?”
庚辰说着,手一晃,一道漆黑的令牌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黄泉令”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这是鬼帝送出的第三道黄泉令,每一道令牌,都代表着鬼帝最为真挚的信任与情谊——这是庚寅争取而来的。但是,有失必有得,这黄泉令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庚寅已死,这鬼帝的情感无所寄托,恐生变数。”
敖润闻言,似是想到了之前鬼帝对他那不同寻常的态度,一惊:“您是指,雍云她对我的父亲和我......?”
庚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地府时间最慢,那鬼帝不知在地府活过了亿亿万万多少个岁月,她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总之,小心便是。”
说着,她伸出手,将黄泉令交到了敖润的手中。
手中那令牌触感冰凉而坚硬,敖润牢牢地握住了那令牌。
与此同时,庚辰的身形开始消散。
最后一刻,她将目光放在了一直站在敖润身后的朱翊身上,她神色复杂,几次欲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最终,伴随着朱翊那看似冷静沉寂的目光,庚辰张了张嘴,轻声道:
“对不起。”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化为了虚无。
在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半颗浅金色的龙珠正漂浮在空中,静静地散发着土灵与水灵交汇的深厚力量。
第80章 最后的疑问
上次敖润通过黄泉令来到地府的时侯,直接降落的地点是在地府的最外围,也就是鬼门关的地方。
这次,他本以为他们也会在鬼门关降落,心里还在想着该如何找到嬴惑和鬼帝之时,再一睁眼,他竟然......就身处阎罗殿内。
“欸!?”
他抬头看了看坐在王位上,身着华服妆容精美的鬼帝,又扫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白韶等人的迹象,顿时心中有点发虚。
“好久不见。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雍云轻声娇笑着。
“我怎么......”
“是我把你拉过来的,”鬼帝主动为敖润解释道,“而且不光是我,还有另一个人也很想见你呢。”
另一人?
从鬼帝的身后,先是冒出来了两名身着朴素服饰,和雍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随后在她俩的中间,穿着黑衣服一副鬼差模样的嬴惑,挎着脸出场了。
“......”
虽然敖润知道嬴惑大概率就在地府之中,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竟然就在这短短时间内,从鬼帝那边混了个鬼差的职位出来。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既然你们很熟悉,那辛卯便暂且交给你咯,”鬼帝扭头对嬴惑说道,“带他熟悉熟悉我们地府的环境,毕竟,来日方长——”
伴随着最后那几个字拉长的尾音,鬼帝的声音逐渐空灵,身形亦逐渐消散。待最后一音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后,雍云的身影亦化为了一片虚无,消失不见。
敖润和嬴惑站在阎王殿里,大眼瞪小眼。
“你是不是傻子?”
嬴惑一开口,就是骂人的话。
“你什么意思!”敖润直视着他,语气略冲。
三天不见,再一见面竟然第一句话就是骂人的话,这谁能忍?
“我说你是傻子!”嬴惑相当地刚,更是死死咬住了“傻子”二字,嗓门逐渐变大。
“你想打架?”
“打就打,我怕?”
敖润身上的龙鳞都若隐若现了起来。
一旁的云一云二眼见着俩人之间气氛不对,面面相觑一眼,同时上前两步一左一右地按住了这俩人,一脸无奈地当起了和事佬:“别打架别打架,好一个多月不见了,怎么上来就打架呢,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一个多月?
怔了一下后,敖润才想起来,人间一日地府一年,这么算来以嬴惑的角度,他们的确是一个多月没见了。
他这才收起了自己外露的鳞片和利齿,“哼!”了一声。
“真想不明白,你真的是火德真君?不是六耳猕猴假扮的?怎么和以前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不是谁是?难不成你是?”
嬴惑刚反射性地与他斗了两句嘴,便突然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你......怎么会知道我以前什么模样?”
敖润简单地将幻象中的事情与嬴惑述说后,这个方才还脾气暴躁二话不说就要打架骂人的神仙,竟然难得的沉默了。
他微微垂着头,双手抱胸,指尖敲打着自己的胳膊。
“你不应该来的。这地府是鬼帝的地盘,进来容易出去可难得很。而且这些天我也见到那女人是个什么变态了,你这次一来,恐怕要有来无回了。”
“我没事。”
敖润也知道嬴惑是在关心他,自己亦冷静了下来:“倒是你,为什么偏偏又要回到地府?”
“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为了那朱翊的半边魂魄和我的火葫芦?”
数百年前的那次争斗,嬴惑轻而易举夺走了属于朱翊的灵魂,并将那魂魄囚禁在了自己的法器火葫芦之中。但当初天罚一战过于混乱,战斗之中那葫芦径直从天宫一路掉到了地府,自此便与嬴惑丧失了联系。
本身嬴惑几乎把这件事忘了的,此前突然听说朱寻是来找魂魄的,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法器火葫芦就在这地府之中,便开始了寻器之旅。
“你们俩,别跟着了,继续去找葫芦去。”
嬴惑先是遣走了云一云二,后方拉着敖润,离开了这阎罗殿中。
地府虽说宽广无比,但陆地面积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大,大多数地方都被忘川水浸没着。阎罗殿位于最高的海拔,一眼看过去,只能见到昏暗的天空与漆黑的湖水几乎融为一体,寂寥萧瑟之感跃然眼前。
嬴惑与敖润肩并肩,站在这里,一边吹着从忘川水上而来的,充满死气的风,一边远远眺望着在下方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等待转世投胎的魂魄们。
天地之间,人何其渺小的感觉再次涌上了敖润的心头。
“虽然之前庚辰给我看了很多,但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敖润突然扭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嬴惑。
这个已经丧失自己神体的人,理论上讲其实已经不能算是“神仙”抑或是“火德真君”了。他的样貌,他的肉/体,他不被自己曾经法器流炎剑承认的事情,无一不代表着他此身已为人类的事实。
在人类社会混迹多年的嬴惑,或许最开始的时侯依然把持着自己神仙的高傲,不肯与凡人同流合污,但在敖润认识他的时候,毫无疑问他已经变得......很“人类”了。即便是敖润,当初在官园儿见到他的时侯,也没有察觉到这人身上那可以忽略不计的“仙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