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起来有些虚弱，身躯覆压在宫殿顶端，神色萎靡不振。在它的面前，背对着三人的方向，正立着一名青衣男子。
一龙一人，似乎在相隔着遥远的时空对视着。
他们像是在对话，但是对话的内容敖润丝毫听不清楚。他只感觉有两个人在自己的耳边嗡嗡细语，那声音过于模糊，令他难以辨别哪怕是任何一个音节。
片刻后，那青衣男子迟疑着点了点头，并缓缓冲位于高处的金龙，伸出了双手。
一个通体洁白，其上闪耀着金色纹路，又泛着些浅粉的原形事物，从金龙那里降落到了青衣男子的手上。青衣人视若珍宝地将那圆形物体拢入了怀中，随着他的动作，那金龙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
它低下了自己的头，在深海中，龙宫之上，化为了一片金色的碎片。
一股莫名的难以抑制地悲伤竟在此刻用上了敖润的心头。他呆呆傻傻地看着这幅画面在自己眼前逐渐隐去，眼底却还留存着那已死金龙的身躯。
那金龙在消失之前，眼神仿佛还曾看向过他。
“你还好吧？”
朱寻的一句话让敖润从这思绪中挣脱了出来。他惊醒后，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眼睛，才发现自己此时其实一直都在被海水包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眼泪存在。
敖广在一旁不发一言，只是游到了敖润的口袋里，将自己埋入了他的衣物之中。
两人走进了宫殿之中。
这次这第二道门后似乎并没有给敖润准备什么诸如神树和招雨幡一类的神器，悬浮在半空中的，只有一道漆黑的令牌罢了。
“这是什么？”
敖润迈步上前，伸手触碰向那令牌，想要拿近了细细观摩。谁知，就在他的手碰触到冰冷令牌的一瞬间，那令牌竟宛若活了一般！
它死死地吸住了敖润的手不让他摆脱自己，朱寻大惊之下试图帮助敖润，未曾想自己的手竟也被这令牌吸住了。
“什——”
二人大惊。
一道光芒过后，两人的身影竟原地消失了。
令牌仿佛失去了依托，“哐当！”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仔细看去，在那黑色肃杀的令牌之上，写着三个白色的篆体汉字。
黄泉令。
第65章 鬼门关、忘川水
敖润的头还晕乎乎的，他揉着自己被摔疼了的后脑勺，刚一睁开双眼，便见到了几个放大的人脸。
那些人脸有男有女，均好奇地探头看着他。
他“呼！”地一下坐起身来，围在他周围的人群“呼！”地一下都让开了。
敖润扫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以及那几个还在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的男男女女，一时间脑子有点宕机，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朱寻和他一起打开了龙宫的第二道门，之后他们触碰了一个黑黑的令牌，随后便眼前一花，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说起来，这里是哪里？
他站起身来，观察着四周。
这好像是一大片广场，摩肩接踵站的全都是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敖润努力越过人群抬头向远处望去，刹那间，在见到那高大的大门以及其上的牌匾之时，他如遭雷击。
鬼门关。
那通体赤红的大门几乎有近十层楼的高度，金色的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令人不寒而栗。在那大门之旁，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尊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鬼将，他们怒目圆瞪，高大威武，手中的斩首刀似落不落，魄力十足。
“见鬼了。”
敖润注视着这尊大门，脱口而出。
“谁在叫我？”
“嗯？有人叫我？”
“啊？有人叫我么？”
“……”
敖润一句“见鬼了”，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他们向四周看着，试图找到“呼唤”他们的那个人。
敖润忙挤到了旁边，溜走了。
也是，既然这个地方是鬼门关的话，那站在这广场里的众多人类，恐怕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并不能算是“人类”了，而是货真价实的“鬼魂”。敖润一个大活人混在这里，总感觉阴气重的很，浑身不舒服。
对了，朱寻呢？
他是和朱寻一起掉到这里来的，这么说那家伙也应该在这附近才对。只是这里的鬼实在是太多了，堪比A市早高峰的地铁，想要找到另外一个人简直是难上加难。
敖润一边艰难地在人群中移动，一边寻找着朱寻的踪迹。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排队懂不懂？”
一个女鬼一把拽住了敖润的胳膊，冲他说道。
敖润一看，虽然这后面人挤人乱成了一团，但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倒确实是能看出一条队伍来，恐怕那之前就是黄泉路和奈何桥什么的了，两侧都是忘川河水，因而中间的道路比较狭窄。
我可不能去那边。
“抱歉。”
敖润扭头冲那女鬼道歉后，扭头便往反方向走去。
周围的鬼魂们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估计内心还合计着怎么会有人往反方向走。敖润一边拨开鬼群，一边在心里念叨着。
奇了怪了奇了怪了......为什么他会突然来到鬼门关，难不成是他猝死了？不是吧，这有史以来因为拿了个令牌而猝死的案例还真没听说过，莫非他敖润就是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例？
还有......这地府的环境可真够恶劣的。
他摸了一把头上冒出的虚汗。
这地府虽然远远不如火焰山，但周围干燥阴寒，属实令人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儿。敖润好不容易走出人群来到相对空旷一点的地方，刚深吸了一口气，就被一股子扑面而来的臭味熏得连连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他忙捂住了鼻子，向四周寻摸着。
很快，他便发现了味道的来源。
他和这群鬼魂所处的地方仔细看来，是一座面积很大的圆形小岛，周围都是流动的湖水，只有经过鬼门关下的那条笔直的桥才可以离开这座岛屿。而此时，在那岛屿的边缘处，一名身穿华服的少女正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水叹息。
这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味，正是从这湖水中散发出来的。
敖润走到少女身，向她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女孩站起身来，看向敖润。
方才她蹲在地上，还背对着敖润，敖润并没有看清。现在再一细细打量，他发现这个女孩确有古怪之处。
现在的人间明明是现代社会，然这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却穿着一身古代贵族的华服。红金相间的衣物配合她精致的妆容，给人以一种雍容华贵之感。当她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注视着敖润之时，敖润竟有种立刻挪开视线的冲动。
那漂亮的女孩冲他甜甜地一笑：“我在看湖水。”
“湖水这么臭，还是稍微离远点好。”敖润劝道。
这飘着的肯定都是有毒气体。
“不行，”女孩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清理这忘川水是我的工作，不完成不行的。”
“工作？”敖润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你是地府的人？”
不对啊，诸天神佛七百余年前便遁逃了，不仅仅是天宫无人，就连地府的人也应该走/光了才对，怎么会还有工作人员存在？
不过敖润转念一想，既然理论上讲地府已经空旷了，那这七百余年里，人类是怎么保持正常的六道轮回的？孟婆汤是谁熬的？死亡鬼魂的引路人又是谁？
“小姑娘，你们这里管事情的人是谁？”
“当然是阎罗王喽。”
“阎罗王？”敖润一惊，“他还活着？——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女孩涂着暗红口红的唇角一扯，笑道：“当然可以，但是我不先完成工作的话是不行的。这忘川水中聚集了太多亡灵的死尸，再不清理，就要成一条没人愿意接近的下水沟了。”
“可是......”女孩话锋一转，低着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今天穿了一条这么漂亮的裙子......”
懂了，这女孩是想让他帮忙清理河道。敖润秒懂。
只是，让他钻进这么一条臭烘烘的湖中，去捞死灵的尸体，敖润就算不是洁癖也有点受不了这茬儿。但一看这女孩充满希冀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再一想到自己要去见阎罗王，找到朱寻的目的，又叹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豁出去了。朱寻，你这家伙如果在回去之后再找我的麻烦，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人。
“好吧。”敖润答应了下来。
“耶！”女孩笑着拍了拍手，“我很久以前就有个愿望，是能亲眼再次看到真龙入水，没想到今天可以实现啦！”
敖润站在湖边，一只脚悬浮在湖水之上，顿住了。
他扭过头看，看着那女孩，双眼睁大。
“什么？你知道我——”
女孩伸出一只脚，狠狠踹向了敖润：“进去吧！”
在脸即将接触到那臭气熏天的湖水的一瞬间，敖润的眼中有点绝望地倒映着那女孩微笑的天使般的面孔。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套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