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有声音响起,那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在与“白哲”说话。
只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白哲还活着。
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或许是生不如死也不一定呢?
如今白哲被玄天精铁制造的锁链牢牢禁锢在了流放之地,而玄天精铁是从三昧真火中炼制了上百年的珍品,当它束缚住了戴罪之人时,它身上附带的真火便会源源不断灼烧着对方的身体与魂魄。
至死方休。
温染却只能静静地看着他。
心口就像是也在被真火灼烧似的,烧得生疼,疼得他几乎掉下泪来。
但白哲明明承受着各种痛苦,却仍旧无法清醒过来。
他时常紧蹙着眉头,偶尔颤动的身体带起了锁链相碰撞的清脆声响,可即便温染就在他面前,也无法认出温染来。
“白哲,咱们昨天说到哪里来着——”温染强行唤回自己的正题来,今日照旧和白哲说起了话,“对了,说到大铭恩府你那个兄长,叫白蔡。咱们不是把他的亲事搅合黄了吗?后来我们参加了当地的花会,还碰上了选花魁……”
“那个花魁叫什么来着?”温染突然想不起来了,一阵冥思苦想后,“……实在想不起来了,就记得长得是挺好看的。不过,没你好看。”
温染托着下巴,注视着白哲苍白的面庞,自说自话着。
如果白哲能听到的话,大概会淡漠地瞥上他一眼吧。
到了晚上。
童子清风过来看他。
月老阁那边不能没有人看着,因而清风只得是不是过来看看他的情况。毕竟温染自己都还是个病号,流放之地环境恶劣,刮起的风也硬得很。
温染一个人在这里,他担心得不得了。
今天他就又独自坐船跑来给他送各种吃食、药物,还说了说内庭近日各种集会商议卯月之事。
温染其实不太需要吃食了,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再去贪恋食物的美好,只是唯独药物倒还需要。
清风和他争执起了上药的事情,然后他就把清风赶跑了。
流放之地名为万劫地狱,本是冥界的土地,算是仙界借用了而已。
魂来魂往,积聚了不知多少冤魂厉鬼的情仇思绪。
这里终究不是个好地方。
清风的修为比他还要低上许多,长时间呆在这里有害无益,所以他狠下心来把他赶走了。
温染手里握着送过来的药瓶,想着只得自己给自己上药了。
虽然费劲,可也不失为一个消磨时间的办法。
他坐在彼岸花丛里,轻轻解开了自己上半身的衣物,露出一片伤痕累累的后背。
之前的伤口还没有好。
温染抻着手臂,开始艰难地给自己涂抹肩膀上的药。
好在这瓶药是流动的,温染用手指蘸上,还方便涂抹些。
然而手指刚伸过去,他就突然觉得肩膀一痛。
果然……伤口还是裂开了。
温染忍下疼痛,只好先取出干净的布来,打算先把血止住。
然而下一秒——
身后的锁链处传来了碰撞带来的声响。
温染猛地一回头。
一张因为长时间的痛苦而变得十分苍白的面容赫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是白哲。
他本就是背冲着白哲在给自己上药,两人的距离还挺近的。
现在白哲突然朝他这边凑近过来,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大概是几日来,白哲第一次有了亲近他的表现。
“徒,徒弟?”温染一时紧张,习惯性地又唤他为徒弟。
然而白哲殷红的眸子却在死死地盯着他露出来的那片绽了血的肩膀。
温染突然想起了曾经有过的许多次。
那些和白哲的碰触。
甚至后来变成了肌肤相亲。
他的仙气似乎可以帮助白哲压制体内的魔气。
温染心下一动,他对着一身是血的白哲毫无畏惧之色,只是抬头指着自己的肩膀问道:“……想要吗?”
白哲没有说话,但是却有了反应。
殷红的眸子转向了温染的脸上,上半身不顾锁链勒紧的痛楚又向前倾了倾。
温染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在做最后的犹豫和思考。
最后,他终于还是主动朝白哲那边凑了过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白哲已经长出了魔界之物才有的尖细的獠牙。
獠牙朝着温染流血的肩膀猛然咬下。
温染痛得差点当场大叫出来。
好在后面等待着他的不是獠牙撕扯了他的皮肉。
白哲……在要他的血。
原本就没好利索的伤口这下彻底崩裂开了。
血如泉涌,最后悉数落入某人的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买了个漂亮的雏菊花玻璃杯,赏心悦目,好开心鸭~
第66章 流放之地03
闭上眼睛。
耳边只有身后白哲吮//咬的声响。
虽然很疼,可温染只有在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对白哲有用的了。
说来他这个师父当得很不称职。
仙术没有白哲厉害。
个子还没有白哲高。
懂的东西都没有白哲多。
就连那时候在文翰书院,还是靠着他来帮自己写的功课来应付先生。
过了好一会儿,温染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有点跟不上了。
他失去的血有点多了。
白哲现在就像个无底洞……
温染只得自己推开身后的白哲,捂住了伤口。
“……停,停一下!”
见温染躲开了自己,白哲面上的温度陡然又下降了几分,殷红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温染:“……”这也能不开心吗?
虽然现在白哲还无法跟自己相认和对话,可是至少有点正常的人模样了。
身体的状况似乎也比先前好些了。
温染赶紧解释道:“让我歇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虽然不似凡人那般脆弱,可要是一直这样也照样会失血过多的。
见对方看着像是听懂了,温染便特意离远了些,和对方保持一些距离。
之前的伤口裂开了,还是得再上药。
无论如何,今日和白哲的相处算是有了一些进展,虽然代价也蛮大的吧。
随着天色晦暗下来,温染本来就因为失血而脑袋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流放之地的夜晚,没有虫鸣,没有风吹树叶的“唰唰”声。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许是因为太疲惫了,温染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某日夜色深沉,他趁着院子里无人,正埋头在花丛里翻着玉芙蓉。
那时的玉芙蓉比现在还要珍贵稀有,整个内庭也不过培育了几株而已。
听说有一株就藏在这小院里。
温染便特意跑过来偷偷翻找。
孩童时期的小心思罢了,可偏偏就是有人猜到了他的小心思,还撞破了他的小动作。
夜空中,明月高悬。
身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刚好翻找到了玉芙蓉的小温染呆呆地仰起了小脑袋,看清了来人后,立马绽起单纯的笑容来——
“我找到玉芙蓉啦!”
“卯月哥哥!”
温染自梦中惊醒。
他有些清醒,又有些迷茫。
小时候他追着到处跑的人……
或许并不是焰绯。
……
在流放之地的第四日。
白哲仍然没有完全清醒,但是温染至少看到了希望。
不过留给他和白哲的时间也不多了。
今日来看望他的不再是清风,而是原本应该分身乏术的焰绯。
温染的状况,他本不必亲自过来了解。
毕竟他的手下会尽职尽责地报给他。
但是昨夜探得了一些特别的情报,焰绯最后还打着来送情报的旗号亲自过来看人了。
温染在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二人甚至要以地为席坐下交谈。
不过很快,他就坐不住了。
焰绯带来了一个令他极为震撼的消息。
文翰书院前些时日遇到了山体的滑坡,整个书院都被泥石覆盖了。
昨日好不容易被清理了出来,里面的学生和先生早已经没救了。
然而他们却不是被闷死和砸死的,竟是被一种叫乌头藤的毒物腐蚀了神智最终毒发而死的。
“莲华身边有个叫染衣的手下,擅长用毒,这乌头藤应该是她下的。”焰绯道,“这个染衣,应该就是那日将你推下玉芙蓉的面具女。”
“……”温染一下子懵了,一时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全,全都死了?”
焰绯默然地点了下头。
他已经知道温染前些日子去过那座书院,那里必然有他认识的人。
温染终于明白过来,那一日,他送回书院的小纸人为何会突然化为了灰烬。
“这样算来,恐怕我和白哲才走不久,书院就出事了。”温染喃喃道,“那时我们也觉得书院的氛围有些奇怪,可是突然接到了西王母的急令,又意外拿到了那幅琴图,所以我们就赶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