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便侧头看白起,却发现白起面沉如霜,紧紧地看着柳瑾,握着剑柄的手竟在颤抖。
狱卒不敢再看,慌忙转过头。就听柳瑾忽然轻声道:“……大哥,这是我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
“真好吃,很贵的吧?”柳瑾低头抚摸着食盒边缘。
狱卒顿了顿,面露不忍,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柳瑾想了想:“我想再见阿起一面。”
“都说了白大人很忙,他没时间见你。”
“哦。”柳瑾表情落寞道:“那就算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白起沉默地抬起剑,剑尖轻易划破了柳瑾喉咙。柳瑾身体晃了晃,还没感觉到痛苦,就最快地断了气。
白起拿剑撑着发软的身体,俯身抱起柳瑾的尸体。 他抱的很温柔,往外走的时候,长剑一挥划破了那狱卒的喉咙。狱卒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起,紧接着“嘭”地摔倒在地。
白起往外走的时候,想起魏冉跟他说起的那些话。
“新城之战,柳瑾受了伤,你连战场都不顾了。若非我军处在优势,那场战役必败无疑。”
“柳瑾是救了你,我没说他有错,错的是你。你是秦军主帅,当以大局为重,就算柳瑾当时死在你面前,你也要先打赢战役再说,那才是一名主帅该做的。”
“白起,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征战沙场,死伤很正常,儿女情长更是大忌。柳瑾是你致命的弱点,有他在一日,你就一日当不了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将军。”
“你别狡辩,我有说错吗?你到了战场,心也被柳瑾牵绊着。你知道他在等你,还敢死吗?你要是死了,他该怎么办?你连生死都不敢置之度外,还谈什么功勋战绩。你现在尚且能为柳瑾杀了范奄,将来便必然要招惹更多麻烦。”
“你敢说没想过,要为柳瑾放弃现在的一切?你动摇了,我之前看到的白起,绝不像现在这样。”
“韩魏现在联手出兵,且兵力占了优势,伊阙之战危险重重,你让我怎敢将主帅之权交给你?”
夜深了,军营全然漆黑,跳跃的火光亦微弱黯淡。
白起抱着柳瑾缓缓走到后山,像抱着千钧之重。密集的树林,环境清幽,与世无争。白起在一簇小白花旁顿住脚步,他想放下柳瑾,脚却忽然发软狠狠倒在了地上。
白起仰躺在地,脸色煞白,手脚都发着抖。
他接着又翻过身望着柳瑾,手指触摸着柳瑾失了温度的肌肤跟唇。
“我克服了恐惧。”白起紧紧抱着柳瑾,刹那满脸是泪:“我爱你,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说完擦干泪站起身,漠然地用剑挖开了地面的泥土,接着将柳瑾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埋好柳瑾,白起将那割断的一缕头发仔细收好,接着提剑转身义无反顾地走了。
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从今往后,心中便再没有恐惧,再没有束缚。他是天生属于战场的,以杀止杀,方是正道。
梁卓站在埋着柳瑾的土地旁,望着白起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察觉脸有点痒,抬起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那之后,白起果然战无不胜,他在伊阙之战一战成名,被天下人知晓。紧接着是鄢郢之战,白起受封武安君。黔中之战,华阳之战,陉城之战,长平之战,白起全都大获全胜,他被世人所知,受秦君赏识,其余各国则闻“白”色变,不敢与之交战。白起战功赫赫,却也杀伐残忍,每场战役皆犹如地狱。
他终究如愿以偿成为了千古传颂,受世人敬仰的名将,更被尊称“战神”。即使杀伐无度,他的功勋仍远胜于过错。
除了柳瑾,白起没再爱过任何人。他权势滔天的时候,心底依然孤独。他娶了魏澜为妻,与其却枉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他终其一生,都活在无尽的悲痛懊恼的折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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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走进无宗,看到的是一片荒芜。黄沙遍地,遥遥无边,除了静还是静。
“都说此处能解答世间一切迷惑,实现一切愿望,原来竟也不过如此。”白起望着那黄沙看了数秒,冷冷嗤笑。
他说完想走,正在这时,忽然猛地刮起狂风,吹的黄沙弥漫到半空,让人视线受阻。
白起微眯着眼,透过浑浊的黄沙,看到沙漠的远处,远远走过来一人。那人身披盔甲,手持长剑,表情漠然,俨然就是他自己。
“故弄玄虚。”白起身影骤然消失,下一秒直逼那身披盔甲的自己而去。
他唤出长剑,挥剑轻易击散了自己,可没等收剑,四面八方又走过来更多的自己。有稚嫩的一身简陋长褂的少年,有刚参军还忐忑犹豫的青年,也有漠然狠戾杀戮无情的中年。
他们迅速朝白起走近,将其包围在中间。白起漠然看着这些自己,表情却没有一丝慌乱。
“我是进来找答案的,没时间陪你们玩。”白起收了长剑,祭出五根鬼骨。
五根鬼骨祭出,便有股强势的能量朝四处扩散,无数的白起顷刻消散,黄沙迅速翻滚,就连脚下的地面都震动了起来。
“我再问一遍。”白起携着凛冽煞气,扬声道:“究竟要怎样才能炼化鬼骨,得到鬼相?”
“轰隆隆——”
沙漠顷刻震动的更猛烈了,遍地黄沙都腾空而起。那些黄沙翻滚着,涌动着,然后在半空形成了四个极其硕大的字。
——苦海无边。
第109章
“什么情况?”夏煜抬头望着眼前这座恢弘高耸的佛塔, 表情疑惑道:“我们又回到了谢家村?”
徐梵还紧握着夏煜的手,若有所思地摇头道:“没有。你还记得谢尧介绍这座佛塔说的内容吗?”
“有点忘了, 我记得他说了则传说。据说,曾有佛至潼岭佛塔诵经讲道,解救众生。当时过来聆听佛法的人千千万。那佛塔由下至上,一层比一层狭窄, 而在最顶端的地方……”夏煜边说边仰起头望着佛塔高耸的顶端,顷刻都傻眼了:“就是佛诵经论道的地方。”
不怪夏煜傻眼, 实在是禹西此刻的场景太过震撼匪夷所思了。他眼前的佛塔,绝不是潼岭那座近乎废弃的佛塔, 而是笼罩着佛光, 神圣至极的朝拜之地。
夏煜看到佛塔的每一层,都坐满了虔诚过来学习的佛徒。佛塔高耸难记层数,却都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甚至佛塔外都是虔诚的信徒。佛塔越是往上,信徒就越少,到高处几层的时候, 基本都是得道高僧。
徐梵揽着夏煜往上走,当走到顶端的时候, 他们看到那蒲团上仅坐着一人。那人剃过度,身披着金色的袈裟, 手持着神圣圆润的佛珠,边拨动着佛珠,边说着佛法。
夏煜觉得眼熟, 先说了声得罪,接着绕到前面去看那人的脸。看到那人的脸,他却惊讶更甚,指着那佛徒对徐梵惊奇道:“徐梵,他跟你长的一模一样。”
那盘膝坐着的佛徒,赫然有张跟徐梵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跟徐梵比起来,还多了几分神圣威严。
徐梵久久看着那诵经的佛徒,脸色变了又变,接着怅然叹道:“我都懂了。”
两千多年前,徐梵还叫嵇梵,他住在三十三天外,跟着佛主诵经参悟佛法。佛主见其悟性极高,便让嵇梵下凡传教,拯救世人,亦是想让其磨炼心境,到达新的境界。嵇梵将诵经讲道之地选在了潼岭佛塔,他每隔七年下凡诵经论道一次。每次都引起极大轰动,各地的信徒皆跋涉千里而来。当时的潼岭,也被称之圣地。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嵇云诵经论道,磨炼心境,信徒听其诵经,参会悟道。
直到再一轮七年,嵇梵诵经讲道之后没直接回三十三天外,而是四处游览了下。他当时刚好游览到长平,见到秦国跟赵国激烈交战,双方合计约上百万士兵,互相厮杀,血流成河,犹如人间地狱。
他见到如此残忍的场景,心头竟毫无波动,更没有设法制止之意,只短暂留了片刻,接着游览的念头顿消,转身回了三十三天外。
回到三十三天外,嵇梵就知犯了大错。他本该诚心向善,心怀慈悲,偏偏那时候却冷漠至极,视人命如草芥。佛主震怒,将嵇梵贬至地狱,让其感受爱憎。
嵇梵临走前,在三十三天外那棵菩提树下站了很久。接着他折了截菩提树的枝桠,带着一块去了地狱。
地狱森然阴冷,没有光亮,是灵魂转生跟受刑之处。嵇梵想念三十三天,整日诵经悟道,期盼能早点重返三十三天。然而几十年过去,他仍没能悟懂佛主说的话,只能留在地狱烦闷度日。
唯一的喜悦,大概就是那截被他带到地狱的菩提树枝,竟然活了过来,还顺利地修出了灵性。
那截菩提树枝修出的灵是个孩子,娇俏可爱,整天缠着嵇梵玩,还捉弄地狱的鬼差。
嵇梵给其取名“阿提”。
当然,偶尔也有没长眼的恶鬼,妄图吞噬阿提增长力量。
黝黑阴冷的黄泉岸边。
阿提坐在桥头,将脚泡在水里轻轻晃荡着,顷刻就有长着骷髅头其丑无比的鱼游过来咬住他的脚,将其狠狠拖进黄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