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什么投机取巧的方法?”虞音追问道。
“比如囚禁一个堕落的神灵。”倪克斯轻描淡写道,将粗糙的餐纸揉成一团。
“怎样的状态才算是堕落?”
“关于这个的说法有很多种,从字面理解的话,背叛了神灵特性就算是堕落,不过在我看来,不如说是失控,丧失理智陷入执念的神灵,很容易被狡猾的人类所操控。于是,这又回到了一开始我说你特别的原因,纯粹的力量,向来抵不过人心变化万千。哪怕是神,祂都没办法让生物们全都信仰祂,更勿论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思想,观察祂的心理活动。读心术……”倪克斯眯了眯眼睛,“在平常人当中是有点用,但在诸神之战当中,看起来完全是鸡肋般的能力,不是吗?”
虞音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赞同她,读心术这种能力、在打架的时候几乎派不上什么作用。光是预判对方下一个动作,她的大脑就要经过无数道繁琐的程序,将一个人脑海中闪烁的成千上万的思想火花挨个提炼出来。
有这个功夫,对方早就一拳头挥上来了,干脆直接。
倪克斯耸了耸肩,站起身看了一眼时间:“再不回去你姐姐会起疑的。关于你的特殊能力,我第一次见,没办法给你太多的指导。所有的疑云……”她将带血的餐纸丢到垃圾桶,从表面看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你被带公爵府邸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你主动回忆,就能想起来。”她嘴角有一丝浅笑,“记忆不会骗人。”
……
阴雨连绵,身着黑色礼服的仆从打着伞放在叶菲头顶上,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长队,浩浩荡荡地从帝军大的校门口走了进来。
照理来说,车子是可以开进去的,但夜鹰殿下难得坚持地在门口就停下,要求步行。
偌大一个校园,她要去的是法学院的教师公寓。
大部分年轻讲师都不会住在学校,也没有这个资格。这座公寓总共也就三层,只有两个教授在居住,其中一个前段时间在政.变中刚被叶菲处死。
她抬了抬手,阻止侍卫队的人继续跟上,直接从侍卫官手中接过那把黑色的长柄伞:“我一个人去就行。”
她的独断在这段时间已经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言一出,也没有人劝阻她,默默停住脚步,开始负责外围的安保。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的地方,一尘不染的军靴踏过潮湿的地面。夜鹰殿下看着路标,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学生,问道:“请问法学院易琰教授住在哪?”
路过的学生正和闺蜜挤在一顶伞下有说有笑,冷不丁被叶菲询问,看见一身橄榄绿的军装停住在自己面前,下意识抬起头来,然后被吓得踉跄地扶住朋友的胳膊肘,倒吸了一口气。
这张脸太熟悉,网上天天见。
眼前的女人脸上略施粉黛,眉毛又细又长,说话的声音温和清亮,过分年轻的脸庞而导致让人一时都忘了她如今的身旁地位。
“殿、殿下!”女孩结结巴巴道,伸手指了指左侧的路口,“顺着这条路直走,走到尽头再左拐就到了。”
“谢谢你。”叶菲礼貌地道了谢,脚尖轻点,跳过一处积水,灵活地跨到了对岸,目的明确地朝前走去。
公寓坐落在一片绿绿葱葱的树丛之后,前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圃,在热闹的校园中繁华取静,雨水差不多也停了,叶菲收起伞,雨珠顺着伞尖尖端滴落在水泥板上,她轻轻地叩响了公寓大门。
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露出打探的眼神,看见是叶菲,又瞬间拉大,打开门热情地拥抱了她。
“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来。”易琰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身上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我正在熬汤,你午饭吃了么?”
叶菲放下伞,把门捎上,站在玄关处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亮:“你炖了鸡汤。”
易琰忍不住笑了起来:“狗鼻子。”
她说完,趿着毛绒拖鞋朝厨房走去,盛了一碗鸡汤:“快喝一口暖暖身子。”
易琰的手脚不是很稳当,放着一个辅助工作的小机器人帮她把碗端到叶菲面前,桌上的碟子里还放着炒青菜和拍黄瓜。
“还有土豆炖肉。”易琰掀开锅盖往里面加了点调味料,“等五分钟。”
她干瘦的身体上围着厚厚的围巾,等坐在椅子上时才想起来摘下来,搓了搓干枯的双手:“我想你这次来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聊。”
叶菲坦诚地点了点:“局势很复杂。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易琰已经接近两百岁了,当初荆棘女王时期,她是《平等法案》的第一编撰者,推动改革举步维艰,而当初打破Omega困境的教授如今尚存在世,叶菲曾跟着她学习过一段时间,在迷茫之际,突然想起来这位退隐多年的法学教授,想问问她的意见。
“打破旧藩篱只需要勇气,新建合理的秩序却相对困难得多。”易琰温和地对她道,“因为时间紧迫,你的步子迈得太急。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如果我的建议能让你能更好的实现目标,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么付出一些代价也未尝不可。在你询问之前,请允许我向法学界同仁致以哀悼。”
叶菲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嘴唇蠕动了一下,腰背挺直了些,点了头道:“我想请求你能发声,支持《平等法案》的进一步修改,并对顽固的贵族制度进行改.革。”
易琰的目光近乎慈爱,脸上的表情依旧温柔,智慧的长者仔细看着她:“我会答应。”
叶菲听闻,脸色稍显激动,一时间握紧了手里勺子,没想到易琰会答应得这么快:“您、您真的答应帮助我么?法学界那么多教授,他们没一个松口的!”她愤愤道。
“是的,我答应。但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或者说,你对法律寄托了怎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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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叶菲想了想, 右手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鸡汤,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按照刻板的书面知识, 她完全可以例行公事地回答法律是维护社会稳定、推动社会发展的有力武.器, 再教条式地说说怎么利用法律捍卫人民的利益,调和社会矛盾云云。
但这个答案绝对不是易琰想听到的,或者说,眼前这个老人,应该希望自己谈谈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菲斟酌着道:“在我看来,法律和战争的本质作用类似,都是转移矛盾、解决矛盾的一种方式。不同于战争,法律更为人道,而战争带来的杀戮会带极为严重的后遗症。”她很不淑女地一口喝光碗里金黄的鸡汤, 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 “我希望通过□□,实现自上而下的改革。”
易琰看上去有点高兴道:“你能这么想,也很对。但我要提醒你的是, 通过□□就真的能打破这个帝国维持两百多年的体系了吗?”
叶菲有点困惑道:“谈不上完全改变,但起码宣告了贵族制度的不合法, 一旦不合法,就有理由一点点推倒重来。”
“很多事情不能只靠□□就可以改变。观念的矛盾, 星系之间的矛盾, 贵族和皇权的矛盾,人民内部矛盾等等。孩子,你不能对法律抱以太高的希望。”
叶菲辩解道:“但□□的确有用不是么?强权也有用, 如果我要靠不断说服争取才能推动社会一点点微小的进步,还不如牺牲一部分人,用更为快捷便利的方式。”她眸子清亮有光,透着坚定,“就像我现在所做的,哪怕很不人道,但是非功过,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得知。”
易琰颔首道:“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你是当权者,影响一个时代的走向。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不是唯一的办法,你要利用各种方式。”
叶菲盯着她道:“那您不害怕么?老师。如果您帮我说话,积毁销骨众口铄金,您当初制订《平等法案》留下的清名,到最后可能变成晚节不保同流合污。而后世之史上的我,最好的形象或许就止步于毁誉参半,但绝不会是完全正面的形象。”
易琰听闻倒是笑得温和,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染黑的头发里夹杂着一两根银发,她只是摇头:“不过是有学生心中有疑问上门请我解答罢了。至于其他人如何叙说,无关紧要。”
“我会进行更为激进的改革方式。”叶菲道,“您一开始问我,对法律抱以怎样的期待。我可以告诉您,我希望法律公平正义,不因好人犯错网开一面,不因恶人作恶而罪加一等,也不因平民贵族而有所区分,回归它一开始最本质的特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易琰放下手里的勺子:“在成文法出现之前,统治阶级掌握了解释法律的权力用来维护自身利益,成文法之后,我们总在不断地修修补补以完善法律。我说法律非正义的,因为它不能完全迎合每一个个体对正义的期待。它只是一个解决问题工具,让这个社会能够相对平稳的运行。既然是工具,我不希望你将改革的希望全部寄托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