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平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眼睛都呆滞了,一时运转不过来,指着空中的冰棱赶紧拉住虞音的衣袖。
景逸转了一下手镯,一面火墙拔地而起,然后整个墙壁似乎都颤抖了一下,景逸收手,火墙消失,长剑在石板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殉道者的……安洛将军?”虞箫扬了扬眉毛,她轻笑起来,黑眸显得阴森可怖,“你再不走,帝国的军队就要来了。”
“倪克斯?”门旁的藩篱后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随即转出一个矮个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窝深陷,头发有些稀疏,留了几根胡子,看上去有些邋遢。
“倪克斯在我这儿。”虞箫淡淡道,“你留在这儿……可真要殉道了。”
“倪克斯既然在你这边。”安洛哑着声音道,“虞将军,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屠杀幼儿、神会惩罚你的。”
“神不会惩罚任何人。”虞箫安静道,“哪怕人类再堕落,祂依旧选择原谅和救赎。”
“你向来不是藐视神威的么?”安洛针锋相对道。
“但我借用了神的力量。”虞箫疲惫道,“如果你愿意和我交流这些内容的话,趁军队还没来,赶紧派两辆车接我们去你在郊区的农宅,我还想喝你做的一碗粘稠的玉米粥,趁我暂时不想你死的情况下。”
安洛将两只干枯如同陈年老树枝的手握在一起,下巴抬了抬,看向易平生:“那小子怎么办?”
易平生惊恐地看着他们,突然冷汗迭出,好不容易生还的庆幸感还没消退,又被眼前稀奇古怪的对话填满大脑,第一个反应便是拔腿朝大门口跑去。
然后就被莫伊像提小孩子一样提了起来。
“小音。”虞箫总算想起来她还有个妹妹在这儿。
“试着看他的眼睛。”虞箫吩咐道,“集中注意力。”
安洛瞪着他们,吹了吹小胡子:“你忘了血!”他抓住易平生的手腕,将他握拳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然后毫不留情地刺破食指,然后对虞音道:“来吧,孩子,你的食指。”
虞箫揉着眉心:“安洛唯一称得上优点的就是他帮人的时候一定是真心的。”
安洛咳了几下:“早晚我会杀了你。”
“我也是。”虞箫淡淡道,“我的一个部下……可不是被你烧得灰都不剩了么?”
“胡说。”安洛咬着牙,“明明还剩下一个饼干罐子,我特意给你送了过去。”
“对。”虞箫眼睛迷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歹还有一个饼干罐子。这家伙,上战场还不忘记带零食吃。”
两人的食指对上。
叶无问饶有趣味地盯着这一幕。
“羡慕么?”景逸抬头问她。
“没。”叶无问摇了摇头。
“确实。”景逸点头道,“拥有的力量越大,付出的代价越大。神的赐予,从不是无条件的。”
“那么你呢?祭司大人?”
景逸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兽人拥有图腾,是因为兽人需要跪拜,他们在跪拜中寻找存在的意义,并在这项活动中团结其他的兽人,整体的信仰会让他们对已经认定的事情坚信不疑,同时也让兽人们能沉浸在集体力量带来的强烈快.感。”她指了指自己,“我是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的力量之源,我被捧上神坛,也被抱以过分的期望。”
易平生的眼神突然变得虔诚而狂热,对着虞音缓缓跪了下去。
虞箫冷笑道:“我的妹妹,一个人就可以召集一支军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风世的地雷。
第72章
虞音觉得眼前这一幕很诡异。
一群人挤在安洛的破旧货车上, 她敢打赌, 这辆货车至少有二十年头了, 比她年纪还要大, 完全可以报废回收,车厢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死鱼虾气味,冲进脑门顶,让她吸第一口气时两眼发黑,差点直接栽进姐姐的怀里。
安洛摸了摸胡子,在各位女士逼人的目光下,讪讪嘟哝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味道其实很带劲么?!”他拍了拍方向盘,举起手投降解释道,“我这次伪装的身份是这家别馆的食材送货员, 女士们暂且忍耐一下。”
“你没被识破真是个奇迹。”虞音感慨道, “这种车开在路上肯定会被拦住的。”
安洛正在尝试第三次点火,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闷哼道:“我没走大路。这边是叶阳的领地, 属于禁区,没有交.警, 进来的时候我找的也是小路。”
货车发出老迈的呻.吟声,易平生缩在角落里, 涣散的目光已经渐渐收拢, 看上去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他巡视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举起手:“我们不能随便从停车坪里面挑辆车么?”
“那都有编码的。”虞音敲了敲脑壳, 欣慰地发现在场总算有明显比她笨的人了。
货车碾压过层叠的尸体,货箱晃得虞音的脸都绿了,屏住呼吸脸色难看无比,她拉开一条缝凑过去透气,外面到处都是点燃的烟,安洛熟练地转着方向盘:“你们或许可以先到我在首都星的农宅里喝碗浓汤,然后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发展。”
远远的传来喧嚣声,还有军队进发的口号声,易平生脸色更加难看,心里想象了无数场面,努力把身体缩的更小些,生怕下一秒货车就被军方拦下,然后他以叛国罪被送进军事法庭。
其他都是大人物,而他身上的贵族血脉并不值得他的家里人花大力气解救他。
毕竟易询大公有这么多孩子!他自幼就在主星出生,曾经回到过长峡星参加过易询大公的生日宴会,挤挤挨挨站满整个礼堂,他怀疑甚至大公本人都不能完全认清他孩子以及他孩子的孩子的脸。
“你不会有事的。”虞音抬了抬眉毛,“我们会安全撤离,陛下并不关心我们怎么活下来的,他只会头疼如果只有一个适龄继承人,那么二殿下是不是权力过大了些。”
易平生惊恐地盯着她,像看一个怪物,他发现自己脑子里的所思所想都被眼前的女人彻底掌握。
“意识读取还是精神操控?”安洛轻啧了一声,“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能力。”
“所以、这涉及到皇储之争?”易平生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没。”叶无问摇头道,“叶欢这次并没有打算杀掉他哥哥。根据《继承人法案》,哪怕叶阳一事无成,但他只要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在陛下死后,他就是新的皇帝。不管他手头有没有权。”她嘴角勾出一抹笑,“想要真刀实枪去抢夺皇储的位置,没有比直接杀掉继承人更有效的方式了。”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暗杀大殿下?”易平生追问道。
“没必要。”叶无问忍不住笑了出来,感慨道:“怪不得你虽然出身于公爵家族,却至今仍然还是个侍卫官。他除掉叶阳只会让陛下对他心生忌惮,干脆褫夺他的继承人身份也未尝不可能。不到陛下弥留之际,他自然乐得让哥哥挡在自己的前面。”
易平生感觉到了侮辱,涨红着脸支吾道:“我只需要为帝国效力。”
虞音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淡淡说:“现在,你只需要为我效力。”
……
快抵达的时候下起了雨。
雨水浸泡死尸散发的臭味似乎无处不在,哪怕他们已经离开事发点很远的距离。
虞音跳下车,雨下的很大,眼前都是茫茫一片,落在田埂上,溅起带泥的水花。
农宅门口立了一个小牌子,被虫子蛀得差不多了,爬满了密集的孔,在大雨的冲刷下摇摇欲坠。
“人工调的雨。”安洛跟在她后面下车,“这一片的庄稼需要一场雨水后的收割。”他打开农宅的木门,很简陋的房子,看上去像是自己搭建的,窗口挂了几颗玉米,屋檐下还有一块咸肉,但很显然被雨水糟蹋差不多了。
安洛并不在意这些,招呼这群人进来。
很神奇。
虞音拉开椅子坐下,草木潮湿的气味比车厢内的死鱼虾味道要好闻不少,灯也被打开了,里面看上去还算干净,一群人鱼贯而入,坐在长条桌边。
值得庆幸的是,居然也不漏雨。
“好了。”安洛点燃炉子,塞了一捆柴,开始煮晚饭,“多方会谈等会就开始。”
他从柜子里取出牛奶,挨个放好,又给他们放好刀叉筷子等餐具,虞音指了指身边空座,问道:“人都来齐了,还有客人么?”
安洛端着盘子,努了努嘴,小拇指抵在盘子边缘,说:“泰西丝,虫族女王,她突然来了。”
虞音愣了一下,瞪大眼睛,聚精会神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盘子边缘趴着一条胖乎乎的虫子,正在努力地拱着身体,用几乎看不见的小嘴品尝瓶盖里的牛奶。
“我想喝果汁!”小虫子细声细气地挺起上半身,对虞音抱怨道,“你们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好无聊的,孩子们告诉我你们跑来了这里,我就寄生过来了。”
“没有果汁,只有酒。”安洛将烤好的面包放在餐桌中央,用餐刀割开,里面腾腾的热气一下子冒了出来,虞音抓了一块咬了下去,闻着馥郁的小麦甜味,咬着松软酥脆的外皮,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家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