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师兄亲亲抱抱举高高才会起来。
程谋拿他没办法,但修炼总是要修炼的,他一狠心,就直接在程谋还睡着的时候,披着深灰的夜色,下山历练。
颜颂不知晓程谋会闹成个什么样子,但他只知道,自己要是再耽搁修炼,恐怕十五年后,他连丹华期都难攻破。
当晚,颜颂回到清元宗的时候,让他意外的是程谋没哭也没闹,看他进屋,也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头,继续自己玩自己的。
颜颂诧异,用眼神询问流江和望月是怎么回事,流江支支吾吾,也不明白,只知道说“白天还好好的”。
颜颂小心地收了剑锋与满身的寒气,把手搓热了,去揉程谋的头。
程谋的小身体僵了一瞬,然后不知道是哪委屈着了,扑进颜颂怀里就哭。
颜颂被吓得不轻,小孩子身体软得不像样,颜颂虚攥着程谋肉呼呼的小手,将他往自己怀里靠,声音含在嗓子里,温柔至极:“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流江和望月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可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大师兄。
凌断峰上不显岁月,程谋却一点点长大了。
只有一点,程谋三岁了,他都还自己走不好路。
有一日,沈渐之得到突破,破关,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小徒弟。大徒弟他欺负不了,小徒弟总还能逗着玩玩。
幸好沈渐之闭关的这些年也都在与程谋交流,因此师徒二人见面时也并不显生分。
沈渐之极喜欢给程谋讲故事。
而程谋见过颜颂舞剑,那飘逸潇洒的身影在他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痕迹。
“师尊,我想当剑修,我要成为大师兄那样顶天立地的人。”
沈渐之忍俊不禁:“你这么喜欢师兄,是不是就不喜欢师尊了?”
小程谋疯狂补救:“我也特别喜欢师尊。”
可话音一落,师徒俩都听见了一声冷哼,沈渐之乐不得地看戏,小程谋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的大师兄历练归来,身上的冰芒还未来得及褪下,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杀气,手上提着一个十分滑稽的花花绿绿的泥人,与他这般谪仙的模样非常不搭。
颜颂深深扫一眼程谋,毫不怜惜地将泥人扔进他怀里,飘出句冰冷的话语:“既然如此,以后莫要再纠缠我要这些东西。”
“好东西都去找你师尊要去。”
程谋急得快哭,迈着小短腿,挣扎半天才从沈渐之腿上跳下来,本来连路都不能走利索,看着大师兄越走越远的背影,更是着急,想跑起来去追,哪料得左脚绊右脚,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程谋一双小手擦破了皮,眼泪含在眼里,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追大师兄。
颜颂终究还是不忍心,他停住脚,静静等着程谋,程谋抓住机会,直接环抱住颜颂的大腿,含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颜颂眉尖一抽,覆着冰雪似的面庞柔和下来,蹲下身,用灵力给他清理了伤口。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不像样,你可知为何师尊为你取名为谋?”
小程谋懵懵懂懂,实话实说:“回师兄,我不知。”
颜颂轻轻捏了捏程谋的手,道:“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待你将来及冠,师兄为你取字静渊,如何?”
程谋满心欢喜,眼睛都亮了:“多谢师兄!”
颜颂心中无奈,心中却忽然跳出一副场景。
在遥远的以前,久远得他都快要忘记了,有一个人抓着他的手,求他为他取一个表字。
蓦然,颜颂心底抽痛,他看着欣喜不已的程谋,那些刻意被他遗忘的东西又海浪一般涌了上来。
静渊——他知道了,程谋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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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颂知道程谋想做一名剑修,即使后来这个梦想会破灭。
他不知道567什么时候会来接他,便打算把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他要为程谋亲手炼一把剑。
第36章 半生悲喜,皆缘于你
炼器与炼丹其实从原理上讲是一样的, 只不过有的人灵根属于较温和的一类,善于掌握鼎炉的火候,拿清元宗四峰来举例, 无崖峰法修医修丹修为上,因此无崖峰弟子多为水、木、火灵根;行者峰多为法修剑修和丹修, 则金土灵根较多;万仞峰则是剑修与刀修与器修,火水金灵根比较多。
至于奇葩的凌断峰,不能当做典型来讲。
若是修者对灵力的掌控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头铁, 硬炼, 像颜颂这样的冰灵根,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样对灵力的精纯度以及修者的自身水平有很高的要求。
而且颜颂要为程谋炼出一把绝世的神兵,挺难的……
神兵所需的材料分散在中司的各个方位,即使颜颂御剑飞行, 集齐也需要数月的时间。
颜颂下定了决心, 回到屋子里,看着因自己前来而立刻眼中有了光彩的小娃娃,心里突然升起了几分不舍。
毕竟这也是他耗尽心血养大的孩子。
三年多,滴水也会石穿了。
颜颂走上前去,轻轻揉着程谋的头:“在画什么?”
程谋很喜欢颜颂揉自己的头, 他眯着眼摆出一脸享受的模样, 然后献宝似的将画送到颜颂面前:
“师兄你看。”
程谋握笔握得并不稳,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 难看极了, 但即使这样, 仍能分辨出画中央的人,正是颜颂。
颜颂忍下心中汹涌的情绪, 蹲下身,与程谋平视:“师兄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来,这三个月,好好听流江和望月的话,能不能做到?”
程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颜颂,等他细细咀嚼理解了颜颂的话之后,立即肉眼可见他眼中飞快地蓄上水汽,嘴角使劲下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颜颂狠心不去看,叫来流江和望月看住程谋,即使知道流江和望月一直带着程谋追在他后面给他送行,却也头都不回,大步出了山门。仅仅留下了一个绝情的背影。
可惜,颜颂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炼出这把剑需要苍龙雪山山巅的寒冰雪水,需要濒临灭绝的火蝎的毒尾,也需要九归派所独有的沉潭冻铁。
仅仅是拿到这些东西,就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更别提他还要日夜守着鼎炉,精神要高度集中,不断向其中灌入精纯灵力。
当剑炼成的那一刻,颜颂看着这柄只有两尺多长的剑,正是成人握着有些滑稽,但非常适合小孩子使用的长度。
他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多年后,插在他心口的那把已经钝得不成样子,锈蚀得面目全非的剑。
两把剑的长度一致,而且他特地注意过,剑柄处均有一颗晶蓝色的宝石。
刻意被他遗忘的记忆叫嚣着翻涌上来,他还记得,那时,程谋手中捧着那把残破的铁剑,眼中翻腾着浩荡的情绪,说“你记得这柄剑吗?”
颜颂默然了。
毫无疑问,因他的到来,这个书中世界关于他两人的种种,成了一个封闭的难解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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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身心俱疲,回到凌断峰的时候,已经是五个月之后了,堪堪没有赶上程谋四岁的生辰。
得到消息的程谋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见颜颂,生着闷气,而颜颂内耗太大,神魂还没有修养好,许久没有复发的头痛病又回来了。
颜颂担心程谋,顾不上自己休息,叫来流江和望月询问情况,流江支支吾吾地说:
“二师兄心情一直都不好,每天做完课业,就会挤出时间坐在山门前的巨石上,一直等到我们去寻他,该睡觉休息的时候。
“前三个月还好,后两个月我们不管怎么叫都不肯回去,非要等到他累得不行,趴石头上睡着了,我们才能他抱回去。
“第二天又是那样。”
望月担忧地向屋子里看了一眼,道:“小孩子这样时间长了恐怕不行,心理要出问题的,不过幸好师兄你回来了。”
颜颂只觉得头更加疼了,他揉着额角:“他什么时候反锁的门?”
流江望月对视一眼,均不知情。
颜颂内火中烧,一是担忧程谋将自己锁在屋里会出意外,二是因为他长时间灵力亏空,精神又一直紧绷着,这么一受刺激,脑子里面又像有钢针在扎,直接便吐出一口血,生生倒在了门前,不省人事。
流江和望月惊声呼喊,手忙脚乱,而程谋听得门外动静,冷着一张小脸开了门,当他看到颜颂神色萎靡昏倒在地时,再想怄气,再想冷战,再气不过颜颂的失信,也都在他看见颜颂嘴角的血之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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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江把一颗还魂丹给颜颂喂进了嘴里,当颜颂醒来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心疼得一张脸都快要皱成包子。
他这睡两觉就能解决的事,就值得用还魂丹?怎么,清元宗有矿啊?
颜颂摸着疼得要死的心口,叹了两声,忽觉身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耸动,他僵了一下,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小脑瓜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
——是哭得眼睛肿成了个桃的而且不让让人省心的小兔崽子。
兔崽子程谋看见颜颂醒来,不争气地又是一串眼泪掉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张口冲着颜颂就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