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骗了,解嶙也被骗了。”天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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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嶙行刑那日,雪霜林的雪下得尤其大,妙然仙子披着雪白的裘皮大衣,身后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童为她撑伞,其他人都已早早坐在了位子上,只不过渺音与瀚辰帝君还未到。
此等大快人心之事,众人定要亲眼看着,亲眼看着解嶙遭报应。
自从那日天征变回人形还企图去找解嶙被圣泽君发现后,圣泽君虽没说他什么,但却给他下了个隔绝灵力的诀,让他一点力量都用不出来,只能变回剑身,任人摆布。
令天征毛骨悚然的是圣泽君那时说的话:“我不会害你们,只不过你若是想救出解嶙,你就要听我的话,不然,就算雪霜林的雪有停下来的那一日,我也没办法保证他能活到那一天。”
圣泽君这是在威胁他。
天征忍下冲动,心里那根弦彻底断了。
圣泽君,绝不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是心怀善意。
解嶙被押了上来,他踉跄着几步,一个没站稳,腿一软,直接跌跪在了地面。
天征虽是剑身,但有灵,能视物,他远远地看见解嶙憔悴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只恨自己不能削开捆着他的铁索银链。
解嶙早就被一道咒枷给锁住了全身的灵力,他没有灵力抵御寒冷,嘴唇冻得青紫,浑身小幅度地打着颤。
在这种地方,光是什么都不干,对解嶙来讲,就已经是一种刑罚了。
他没有办法调节自己的体温,在这里,他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头脑昏沉,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一点生机和活力都没有,这几天,天征也不在身边,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解嶙有的时候好一些了,头脑清醒着,就想,自己如果熬过这一劫,一定要好好跟天征闹一通脾气。
天征看着解嶙那副模样,心疼得快要揪起来了。
审判官谨慎地念完判决书,掐准时间,“行刑”两个字刚要脱口而出,就听见刑场中央响起了一声虚弱的“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到了解嶙的身上。
解嶙穿着薄薄的一层黑衣,屈膝跪在坚硬寒冷的地面上,大雪纷飞,冻得他眉骨上结了霜,脸色也是发青的白色,他开口说话,竟呵不出热气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虚弱得风一吹就倒,但他脊背挺直,像是巍峨的山峰,从来都不会倒塌那样。
天征剑身不受控制地嗡鸣一声。
审判官被打断,有些生气,但他不敢当着这些尊者的面发火,只能向解嶙甩了脸色道:“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妙然仙子看见解嶙的眼神,秀眉忽然就拧结到了一起。
解嶙艰难地扯出个笑:“虽然快到行刑的时候了,但我还是要说,那些罪状,我不认。”
此话一出激起千层浪,审判官的脸色臭得快黑了,他怒拍桌案:“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你从何来的脸面,证据皆在,莫不是快要行刑,你怕了吧!”
解嶙脸色青灰,他强弩之末却也云淡风轻:“对我来说激将法没用,我如今到这来,确实接受了刑罚,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我要认罪。”
第50章 突出重围(一)
妙然仙子顿觉不妙, 她倏然站起身,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即刻行刑!”
解嶙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唇边挂着一抹淡然的笑:“仙子这么急着灭口, 是怕被我扯出什么秘密吗?”
“蓬莱阁不作为,抓不到真凶就急忙抓我来顶嘴, 也真不知道是你们抓不到真凶,还是有意庇护真凶啊?”
解嶙心中冷笑,自从不越又重新扮回玄卫站在证人的位置上做假证的时候,解嶙心中就得了肯定。
蓬莱阁与那黑烟魔勾结到了一起。
真是可笑, 义正言辞要消灭津川群妖万魔的北方尊主, 竟与她最为不齿的魔物合作,讽刺又愚蠢。
解嶙虽不确定蓬莱阁就是不越和司律真正的幕后黑手,但解嶙直觉,自己蹚的这浑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
而且这群人的目的, 他也不知道。
他微微抬眸, 看了一眼稍有些混乱的上首,开始担心起天征来。
妙然仙子的嫌疑已经洗不干净了,但圣泽君呢?而且与妙然仙子合作的少卿君知道这件事吗,整个七星殿乃至全津川有没有参与进来?
渺音呢?
越想解嶙便不敢深想,他的寒冷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从心底直到全身。
解嶙担心天征, 天征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解嶙,但就在仙兵将足有婴孩小臂粗的精铁长链缠住解嶙的双手双足, 解嶙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了无生气之后, 天征彻底忍不住了。
解嶙正觉意识朦胧, 想也知道这些人对他做了什么,无非就是用锁灵力, 困生命力那一类的招数,让他彻底变成个活死人,好受他们随意摆布。
解嶙嘴上现出个嘲讽的笑容,心道妙然仙子可真是失了算。
仙兵们见解嶙已失去意识,纷纷一喜,觉得这任务也太过顺利,不免觉得少卿君与妙然仙子实在太高估了这妖物,还纷纷多次提醒要小心他诡计多端。
仙兵整齐有序地将解嶙塞进巨大的冰棺里,眼见着就要封盖,却忽听一阵嘈杂混乱。
圣泽君的喊声响彻天地:“抓住他!”
几位仙兵茫然地抬头,可什么都没看见,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冷芒从天边划过,他们便觉天旋地转,然后便是重重的坠地感。
场中鸦雀无声。
这几位仙兵,竟被倏然出现的磅礴剑气直接削了头颅!
解嶙意识混沌,此刻没有人力支撑,他猛地摔在地上,但这一摔,倒让他在极端的寒冷中寻得几分清明。
他勉强睁开眼,却被那一瞬间刺眼的金芒刺出了眼泪来。
解嶙隐忍地咳了两声,但现在场面混乱,竟无人来管他,解嶙竭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微微抬头去看。
只见上首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妙然仙子拧着秀丽的眉,看见混乱的场面,她一向的从容终于崩裂。
“圣泽君!”
只见天际的光全被这耀眼的金光给覆盖了,天边像是被铺上了一张巨大的金纸,而自天征身上溢出来的狂烈剑气仿若化成了实体,有如巨大的箭网,浩浩荡荡地向众人袭来。
圣泽君早已提前给天征下了困阵印决的禁制,叫他根本无法运转灵力,但此刻不知为何天征暴走,圣泽君竟根本压不住他!
亲眼见着天征重新化出人形,他身周的飓风狂妄地起旋,风刃就是刮骨的刀,一时之间,得了圣泽君无数道命令上前捉拿天征的仙兵,竟无一人敢动。
但却不断有人丧命在天征故意外放且叫人无力阻挡的剑气上。
圣泽君额角迸出青筋,身旁妙然仙子的警告声与少卿君的求助声都被他遗忘在身后,唯有他心底那道绝望的声音他听得真切:压制不住,印决被冲开,失效了。
此刻,圣泽君那张一向平静从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气急败坏的裂痕。
而解嶙此刻遭人遗忘,他竭力逼着自己与僵硬的身体做着抗争,咬着舌尖逼自己保持清醒,同时也在混乱的众人之中,看清了圣泽君那与他身份极度不符的表情。
就好像是圣泽君从头到尾,都只是披着一张温润如玉的壳子,此刻壳子裂了,他露出来的这一点,才是真相,才是他最原本的样子。
解嶙愕然许久,才缓缓接受了圣泽君那一不小心露出来的真实。
他还未来得及将这个事实消化,没有仔细将这件事从脑子里过一下,就见已经反应过来了的妙然仙子重新镇定地指挥起了所有人。
解嶙重新被人架起,他远远地抬头看一眼天征,发现那人身处剑气狂飙的中心,双眼赤红犹如困兽,怒瞪着圣泽君与妙然仙子。
解嶙心中狠狠地嗡了一声,天征此刻暴力冲开圣泽君对他的压制,定是疯魔不见理智的。
少卿君在一旁吓得有一瞬间畏首畏尾不敢动,却也壮着胆子指挥着秩序。
短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仙兵先将死伤惨重,以雪霜林的损失最为惨痛,皑皑的白雪沾染了热血,混成了肮脏的雪泥。
解嶙喉咙干涩,从嗓子眼里挤出嘶哑的“天征”两个字。
可一瞬间,解嶙忽然觉得紧紧钳制着自己的手松了,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了瀚辰帝君。
解嶙眼神有些恍惚,即使心中有数,这人是他早就安排好的,由玄卫化出瀚辰帝君皮相,来来替他与天征皆为,但瀚辰帝君为他杀人,细长手指沾染鲜血的模样仍旧让他动容。
瀚辰帝君双眸一凛,口吐冷语:“退下!”
仙兵见瀚辰帝君来了,哪里还敢造次,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不敢顾被帝君伤了的同伴,忙跪地求饶。
这些人也是得了妙然仙子的命令,严加看管解嶙,但帝君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听,一时之间陷入两难境地,瀚辰没有耐心与他们拖延,打横抱起解嶙,欲光明正大地离开。
偏偏少卿君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情况,出声阻拦:“帝君,且慢!”
解嶙与玄卫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