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中死穴的血魔立即就老实下来。
它想出去,快想疯了。
在帝王台被关了上千年,平日有天龙血压着它,它无法反抗,但如今天龙血失窃,它自然感觉到了压制着自己的那分力量的消失,自由,已是它渴求数千年而不可拥有的东西。
它象征邪祟,却也克制邪祟,它于暗处滋生,是为魔物,但也无意害人。
愿望一朝有了实现的机会,它自然要不择一切手段,只不过时运不济,选错了时机,正巧凑上龙丘旻邀请津川众尊者协商天龙血丢失之时。若换在夜深人静,恐怕它早已出了血池,甚至都出了帝王台。
“放心,我不杀你,我为何要如那些衣冠禽兽之意,”解嶙一瞬就看穿血魔所想,“更何况,早在你出血池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你不就已经把我当同类看待了吗?”
解嶙回想着血魔刚出血池看自己的那一眼,之后,它便将自己当做突破口,朝自己冲了过来。
血魔根本别无选择,解嶙是唯一一个能将它从这里带出去的人。
血魔的身形又逐渐缩小,小到对解嶙再也构不成威胁,天征这才给它渐渐松了绑。
解嶙刚要上前,忽地一个踉跄,天征拧眉,迅速利落地扶住了他。解嶙朝他摆手示意没事,又干咳两声,唇边溢出了血丝,天征眸光一滞,凛冽的目光直射血魔。
血魔本就瑟缩,被天征的目光一看,立即恨不得缩成细小一团。
血魔克阴邪之物,解嶙也算。
天征扶着解嶙,眸中戾气尽显,他二话不说,抬掌以磅礴灵力画出一个阵——心魔血誓。
他声音仿佛淬着冰雪,言简意赅道:“发誓。”
第29章 生劫难渡(一)
天征冷若冰霜, 血魔惊得愣在原地,毫无动作。
解嶙抬起头看着他,总觉得天征今天太凶了。
血魔不敢反抗天征的话, 颤巍巍地往阵中心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发了永不叛主永不害主的誓, 才被放过一马。
心魔血誓成了之后,天征见解嶙的脸色有了明显好转,才终于松口气。只要是立了心魔血誓的仆从,都不可违背誓言, 如有背誓, 则要遭到阵法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只要是下了心魔血誓的仆从,一般都会忠心于主人, 永不背叛。
天征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 心中犹豫着自己也给解嶙立下心魔血誓。
因有着心魔血誓的限制,血魔克制邪祟的力量对解嶙不再起作用,解嶙终于得一喘息之机。
此番是上辈子他并没有经历过的,因此他难得地有了些新鲜感。
刚要安排血魔的去处,骤然听得破空一声炸雷爆响, 直劈得解嶙脸色惨白。
天征似乎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心中摇摆不定,仰头看向暗红的血池构造出的天穹, 脸色与唇色一齐白了。
该不会是……解嶙的生劫到了。
解嶙显然也想到这一点, 脸一瞬间就黑了。
这该死又操.蛋的紧凑又悲惨的人生!
霹雳不停, 雷声滚滚,解嶙的脸在暖光的照耀下竟显得冷寒无情。
生劫是除凡人之外修炼之途的门槛, 只有渡过生劫,修行之路才正式开启,但这门槛,其实并不低。
解嶙上一世苦修近千年,才终于等来生劫那一声响。修行一途,修身也修心,心境若已达到,则心外无物,锻体炼气尤为简单,可若是心境无法勘破,修为则难以前进一步,即使有灵丹妙药堆砌,也根基不稳,极难渡过生劫。
解嶙自认这段时日荒废修行,且无意修炼,能提动天征,用出他自创的那二十四式剑法就已经相当不错,他从未想过要如此早地渡过生劫。
且生劫不能依靠外物,他至多能用天征来挡一挡雷劫,而他现在被血池灼去了一半的灵力,根本难以和劫雷抗衡,他若死在生劫之中,未免也太得不偿失。
只不过这段时日来他不断将自己逼上绝路,不自觉中实力稳步提升,幻海诸天内的修罗场更是助他稳固心境,这个生劫,的确名副其实。
只是解嶙还未做好准备罢了。
血池内暂不见风吹草动,血池外却已经是大变天了。
王宫正上方突然卷起了阴云,白昼无光,浓云笼罩,阴风扎冷子似的从无人注意到的地方袭来,凄凄地刺着人的后颈。
妙然仙子单手支着额头,睨着已经变作平静的血池,眸中无光,道:“是何人如此没眼色,选在此时渡生劫。”
妙然仙子是蓬莱阁阁主,比在场所有人的地位都要高上一些,她此言一出,原本还窃窃私语着的人立刻噤了声。
少卿君环顾四周,发现在场之人并无异样,心中恨意顿生:“许是那狡猾妖物,他与血魔果然是一伙的,进了血池之后更加肆无忌惮,我竟心抱幻想他能弃暗投明,谁知他如此不开窍,把血魔当做庇护伞去渡生劫,我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少卿君此言一出迎来不少附和之声,各个都像是救世的英雄,激昂愤慨,但就是无人出口要亲自下到血池里捉了解嶙和血魔。
都怕死。血池之内有喜怒无常暴虐残忍的血魔,而且里面又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晓,若是一着不慎,死在里面都是有可能的。
瀚辰帝君被吵得头疼,他重重将茶盏往身前楠木小桌上一磕,维持着一张冷面肃然起身,原本嘈杂一通的泰明殿上登时就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瀚辰冷然瞥了少卿君一眼,拂袖而去。拂日和缺月紧随其后。
瀚辰帝君率先离场,注定这场会议得不出结果,龙丘旻的这一番苦心布置也全都泡了汤。
少卿君为了挽回的自己的颜面,与妙然仙子商议之后在血池周围加一困阵,并派五人看守,待解嶙出血池时立即叫他毙命。
这一番布置,叫众人都十分满意,只是天龙血失窃一事未得出定论,也不知少卿君用了什么法子安抚了龙丘旻,随后,便领一众人等离开了。
妙然仙子同样如此,草草做了些布置便回了雪霜林。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血池之内苦心思考如何渡过生劫的解嶙所不知道的。
血魔在一旁安静守候着。解嶙实在受不了它那浑身血肉模糊的样子,就勒令它变化出个人形,幸好血魔也算是有了数千年的道行,这点小事难不倒它,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娃娃。
解嶙不再看它,专心应对即将到来的生劫。
在血池之内渡生劫也不知是好是坏,至少在这里比在外面被一群盼着他不得好死的人盯着要安全得多;但血池之内,血魔认主之后虽对他的身体不再有伤害,却仍旧会克制他的修为,叫他至少损了一半的灵力。
天征此刻跪坐在解嶙身旁,替他疏导着淤塞的筋脉。
若要渡生劫,绝不可依靠外力,若有想偷机取巧的,在自己身上下了避雷诀或者穿上防御法器虽能避过一时的雷劫,但天道却从来不是好糊弄的,雷劫过了,过的却不是“生劫”,从此以后,此人的灵脉会逐渐枯萎,直到再也无法修炼,变成凡人为止。
唯有经天雷淬炼,涅槃重生,方有可能在修炼之道上走得更远。
血池上方传来的滚滚的密雷声,解嶙掐算了时间,料得生劫还没有这么快来,精神紧绷着,说着没头没尾的话。
“天征,我如果生劫没过去,你就找个好点的主人,把血魔那个蠢货看好了,记得去流川谷告诉玄卫一声,别忘了去无悲天跟瀚辰帝君道一声谢……”解嶙莫名有点紧张,他攥了攥拳头,又道,“天征,还有,你就算看我不行了……”
解嶙话没说完,天征忽然站起身,竖起食指立在自己唇边,示意解嶙不要再说了。
解嶙望着他。
天征轻轻地将解嶙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着解嶙泄了些底气的眼,低声道:“不会有事的。”
天征盯着解嶙,移不开视线。
妖类的皮囊以美艳居多,鲜少有像解嶙这样清浅的,他皮肤冷白,似寒泉浸雪,眉眼又十分浓重,像是宣纸留墨,分外显眼。上一世,解嶙还未做上妖尊的时候,总是会有些不识好歹的人,被解嶙的皮相所惑,动了歪心思,却没想到,他这副皮囊的美之下,藏着狠毒的心。
这一世,解嶙手未沾鲜血,看起来五官倒是比上一世的柔和了些。
解嶙瞳孔中映着天征专注的模样,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率先挪开视线,道:“你知道些什么。”
天征嘴角含着笑:“我知道,区区生劫,你根本没放在眼里。”
解嶙被噎了一下,有点头疼,把头偏得更偏了几分。
紧张的气氛依旧存在,解嶙却忽然没那么担心了。
二人又说了会话,解嶙忽觉心头一颤,心悸得厉害,天征也有所察觉,捏着解嶙肩膀的手的力气稍稍加大了些。
渡生劫是可以靠本命剑力量的,天征正欲变回剑身,落到解嶙手中,却没料到解嶙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自己来。”
一瞬间,天征如坠冰窟。
雷声越来越近,解嶙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狠绝,生劫只有一道雷,捱过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