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解嶙恨透了津川那些自以为是的“上等人”,在帝王台救下玄卫之后,那种愿望便更加强烈了。
他要让所有人都不再认为妖魔是任人宰割之辈,他要让所谓的下等生命抬起头来,终有一日,他要让蓬莱阁的万法会议上堂堂正正出现妖魔的身影。
他更是要所有人都不敢看不起他。
因此,上一世,在这个时间节点,解嶙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最难走也是杀孽最重的路——自封妖尊。
而玄卫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即使在早期最艰难的时候,玄卫也不曾说要抛弃落魄的他,自寻天地。甚至在后来解嶙闯出了些名堂,手中攥着无数人命的时候,七星殿介入此事,要将他围剿抹杀,那时他实力还远远不够,被七星殿杀得七零八落,逼命时刻,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彼时,是玄卫不顾生命安危,一心掩护解嶙撤退,以至最后身受重伤,还暴露了玲珑骨的存在。
他们两个,早就已经分不清谁对谁有恩了,天征又是从何看出玄卫面相刻薄、忘恩负义的?
解嶙见天征不回答自己,他将满是血的布巾扔到水盆里,转到天征的正面,半蹲下身,稍微比坐着的天征要矮一点,他仰起头,淡淡地问:“天征,你是不是有什么在瞒着我。”
解嶙牢牢盯着天征的眼睛,丝毫变化也不放过。
天征竭尽全力才维持住了自己的呼吸稳定,勉强没有露出破绽:“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他避重就轻,只希望解嶙不要察觉出来什么才好。
解嶙看着天征金色双瞳中那个面容严肃的自己,微微一怔。
天征生出灵来才多久,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有限,还没遇到太多的事,确实也没什么可瞒他的。
——解嶙在心中慢慢地为天征开脱,虽那种违和感一直没有消散,但终究心里舒服了许多,上一世虽以悲剧收场,但这一世他心坚决,决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解嶙轻轻地笑:“那好。”
天征一怔,望着解嶙那抹似乎倾注了些温柔意味的笑,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这些温柔,是他撤走灵力,故意放任伤口不管,坑蒙拐骗过来的。天征暗地攥紧拳头,心里无端漫上酸楚。
他觉得,他可能太贪心了,想要的太多,而眼前的这些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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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嶙给天征仔细包扎好,东方渐明,他轻轻拍了拍天征的脊背,道:“好了,注意别沾水。”
天征僵硬地伸着胳膊,套上衣服,硬邦邦地“嗯”了一句。
解嶙奇怪地看了天征一眼,觉得天征似乎更加寡言少语了,他并没放在心上,让天征在屋里等着,自己去隔壁看看玄卫。
但天征不肯,非要陪同,解嶙也就任他去了。
不可否认,骨魔的恢复能力确实很强,这才不过两三个时辰,玄卫身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伤口的痕迹。
玄卫已经醒过来了,他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听门边传来响动,立即做出防备的姿势,眼中有厉光闪过。
解嶙敲了三下门,没有得到回应,他本就没指望玄卫会理自己,便道了一声“我进来了”就推门而入。
第一眼,在床上没看见人,他还愣了一瞬,转而就在窗边看见了满脸戒备而且手中握着一块不知何时就藏在身上的碎瓷片的玄卫。
玄卫是少年的模样,稚气未散:“你们是谁!”
解嶙进屋,关上房门,道:“你不必害怕,我们无意伤害你,我是解嶙,一条蛇妖,他是天征,我的剑灵。”
解嶙为了打消玄卫的戒备心,选择自报家门,但天征抿着嘴唇,似乎并不赞同这么做。
玄卫来来回回地打量他们两个几次,才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玄卫。”
解嶙觉得自己像哄小孩子一样:“昨天我们偶然路过,看见你被几个人抓住,一时顺手,就将你救了回来,关于你的身份……我们绝对不会声张。”
解嶙一语,像是直接点中了玄卫的死穴,他的面色变换非常精彩,最后仅剩下隐隐的灰败之色,他不知心中想到了什么,似乎认命一样,咬牙切齿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玄卫不是没有眼色的人,面前与他说话这人虽是一番好商量的语气,但绝非凡者,光从他身边那个剑灵就可以看出来,若是实力一般之人,怎会催生出如此强大的剑灵?而自己现在落到了他的手中,凶多吉少。
解嶙看着玄卫的脸色变化,知道他是想多了,但也懒得解释,这个时候解释开了反而不会达到想要的效果。
“我也不是非逼着你要干什么,你如果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尽管离开便是,如果你觉得你自己孤身一人,与我们一同也没有关系……”
解嶙忽然想起自己上一世与玄卫所说:“愿不愿意同我一起踏出一片妖与魔都安居乐业的土地。”
但这次,解嶙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
天征站在他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其实很好选,男性玲珑骨的战斗力非常弱,天生就是个炉鼎,不管他们怎么修炼,灵力都只会贮存在体内,不会为他们所用,以至被采补时,能使采补者获得最大的益处。
而解嶙这边,强大,且是妖,与他一同被万人唾弃,而且还说了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几乎不怎么费力,就可以做出选择。
解嶙不再给玄卫思考的时间,他转身,看似不给玄卫施压,实际上就是逼玄卫在短时间之内做出选择。
解嶙的脚步不疾不徐,终于,在他的手拉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玄卫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等一下。”
解嶙微挑眉,偏头看他。
玄卫似乎并没有底气:“我……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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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嶙这辈子没想过得轰轰烈烈,只想自由。成为妖尊已经是他上辈子遥远的事情了,这辈子他并不想造杀孽,只想安安分分的,能自保便好。
至于玄卫……他不放心让玄卫自己走。
解嶙拿着两张房牌,递给天征,让他去把房子退了。哪知天征站在原地稳如山峰,一动也不动。
解嶙疑惑:“天征?”
天征却盯着玄卫,道:“玄卫,既然我们说过不会伤害你,但你若对我们起了歹心,该怎么算?”
玄卫也聪明,他当即咬破指尖,金色的血珠绽开来,他干脆利落地在地面画了一个阵,在血液干涸之前,跪下身去,仰头望着解嶙,平淡道:“骨魔玄卫,在此立誓,此生只认解嶙为主,甘愿为奴,永不叛主,永不害主,若有违背,天雷加身,魂飞魄散。”
他话音一落,阵法已成,光芒闪烁一下,便彻底熄灭,连带着地面上残存的血迹都消失不见。
见玄卫如此利落干脆,天征竟是愣住了。见解嶙并不惊讶的模样,玄卫上一世也定然是对解嶙下了心魔血誓的,心魔血誓之下,所有人都不可违背自己的誓言,玄卫更是绝不可叛主害主,可上一世,若有心魔血誓在,玄卫又是如何篡改的法阵?
他眨了眨眼,将眼中的疑惑和怀疑掩藏下来,敛眸不语。
解嶙拍了拍玄卫的肩,道:“起来吧,上路了。”
解嶙让玄卫先去流川谷把地盘占上,这一世他虽未打算自封妖尊,但总也要有一个落脚之处,对于他来讲,流川谷是最令他感到满意的地方了。
玄卫没有异议,退房之后于解嶙简单地道别,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解嶙还不太放心,威逼利诱天征画了五张剑气符给玄卫,让玄卫关键时刻保命用。
天征即使内心再不情愿,也不会再违背解嶙的命令了,因此他完全照做,心中对玄卫的反感更甚。
三人分开之后,解嶙与天征欲出城,却被告知只在未时这一个时辰准许出城,且要被仔细搜查。
解嶙不解,让天征进一家酒馆去打听是怎么回事,但天征去了半个时辰还没回来,解嶙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往天征进的小酒馆走去了。
但进大堂之后,解嶙险些被天征气晕过去,只见天征只站在角落里,掐了个隐身诀,静静听着大堂各方的声音。
搜集消息是这么搜集的吗?
解嶙朝干站在那里的天征瞪了一眼,又掏出身上仅剩的几颗碎银,要了坛酒,找着空桌子,把天征叫了过来。
解嶙刚要劈头盖脸地把天征训一通,天征仿佛也知道自己错了方法,但好在得到了些消息。
他沉着嗓音,淡淡道:“天龙血被盗了。”
第23章 帝位信物(一)
解嶙惊诧:“你说什么?”
天征眼皮也不抬,似乎在组织语言:“天龙血是皇家权力象征,龙丘旻不可能不严加看管,但目前天龙血被盗,整个帝王台都慌了手脚,进城容易出城难,就是为了防偷盗者携带着天龙血出去。”
解嶙仔细思索着:“可如果能在重重戒严之下,在龙丘旻眼皮底下盗走天龙血,此人绝非寻常。”
天征:“是,若是有帝王台之外的人参与到此事之中,寻常的搜身也拦不住他,所以龙丘旻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