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筝一愣,没想到顾南枝说的是这。
下午蒋苒提醒她的时候,她觉得这么介绍没问题,可真由顾南枝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委屈了她。
“好。”林筝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歉意,“你不要不高兴。”
“话是我主动提的,我能有什么不高兴。”顾南枝贴近话筒,吃东西时的嗓音不那么清亮,但很舒服,“你也不用想得太多,你还在上学,同学关系没那么可靠,万一在外面被人说三道四,回来哭鼻子怎么办?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一哭,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知道啊。”林筝本能地用手指蹭了蹭鼻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没那么爱哭,对的吧?”
顾南枝犯了愁,反驳吧,显得她计较,不反驳吧,又是事实,哎,“一半一半。”顾南枝糊弄她。
林筝皱皱眉,转而慢慢地松开,算了,在喜欢的人跟前爱哭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她就着轻飘飘的语气结束对话,“等下见。”
顾南枝,“等下见。”
挂完电话,林筝的笑容依然没有落下,兀自沉浸在顾南枝给她营造的粉色泡泡里无法自拔,后排蒋苒作为旁观者,这会儿恨不得跳车。
你说,打电话就打电话,好好说不行?那娇滴滴的语气刺激谁呢?好的,蒋苒承刺激到她了,那常越呢?
额?笑,笑了?
蒋苒被常年只有一副表情——没有表情的常越吓懵了,更恐怖的是,她!竟然!主动找林筝聊天了!
“打电话的是你晚上要带的那位家属?”常越问林筝,她开车很认真,不听音乐,也没什么小动作,所以坐她的车会让人无端紧张,这会儿突然说起话来倒显得气氛不那么尴尬了。
林筝仍然拘谨,回答问题和平时被提问一样字正腔圆,“是的,给您添麻烦了。”
“不会。”常越说,态度随和,“听周洐说,她是你老师。”
“嗯,高一班主任。”林筝如实作答,“只带了一学期,后来我搬家就没再带了。”
“挺好的,难得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有联系,听你和她说话不像师生,倒像……”常越停顿的空档看了林筝一眼,平平淡淡的,后者却心慌得不行,直到她说出那句“情侣”,林筝的心慌好像忽然就有了着落。
她坦然地望向常越,在她似有还无的余光里慢慢开口,“是,我从15岁开始喜欢她,到现在是第六个年头。”
“同性?”常越问,平静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
林筝不会看人脸,更不会猜人心,她既然敢承认前半段,就没想着藏着后面的重点,“是。”她说。
简单的音节后是长久的静默,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惊雷会在哪一刻落下。
“林筝。”常越毫无征兆地出声。
林筝握紧了腿上的手机,“在。”
常越打了转向灯,准备换道。
路上车多,还有行人,不好走,常越要看路,话题被迫夭折,连带着提走了林筝的心,再还给她时多了一片艳阳天。
“好好珍惜。”常越说。
————
到了目的地,常越去停车,把林筝和蒋苒放在了路边,让她们去接顾南枝。
蒋苒不想人在路上走,狗粮天上掉,自觉先上了楼,林筝乐得清静,踩着路沿边玩边给顾南枝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
林筝疑惑地拿过手机查看,刚低下头,眼前忽然多出来一个本子,很普通的那种软皮记事本,连封皮上的字都是板正的黑体,对小女生不会有任何一点吸引力,可如果拿着它的人是心尖上的人,那林筝觉得自己还能忍。
“你怎么买这么丑的本子?”林筝随便翻了两页,忍不住吐槽顾南枝的审美。
顾南枝对她的吐槽恍若未闻,兀自说着自己心中的打算,“我想让你帮我写一个故事。”
“可我不会写故事。”林筝说,她一个工科生,几年开发下来笔杆子早丢了,还哪儿写得出故事。
顾南枝目光纯粹,丝丝缕缕都想和林筝沾点关系,说话自然也都向着她,以至于连解释都是哄人的语气,“不用很认真,当成随笔就行,写写你的心情、心事,好的坏的都行,只有一点要求。”
“什么?”
“和我有关。”
顾南枝下午闲着没事,跑去了附近的书店看书,临走看到有人在买笔记本,心里忽然动了下。
笔记记的都是当时心情,最真实,却也最容易遗忘,她现在的记性还算不错,林筝为了什么笑,因为什么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但记忆总有一天会被塞满,多出来的终是要被丢弃,她想不出来要丢掉哪些,和林筝有关的都一样重要,无法取舍。
所以她想让林筝帮她把这些记下来,这样,即便有一天真的要做选择,她也还能从她的笔下找到退路。
由林筝亲自写的就是最真实的,她不需要辨别,只用回味当时美好,就是……
“这个故事很长,会花你很久的时间。”顾南枝提醒林筝。
林筝心神不定,满脑子都是顾南枝方才的话,听她继续说也不过是木讷地反问,“多久?”
顾南枝靠向身后的灯杆,忽然认了真,“一生。”
————
楼上包厢里,常越和基地领导还没到,来的一波都是年轻人,会玩,把气氛炒得很嗨。
蒋苒和马小燕子是仅有的两个女生,不得已统一战线,在唱歌这一才艺上把以周洐为首几个男生打得落花流水。
蒋苒一时激动,姐俩好地勾上了马小燕子的肩膀。
马小燕子偏头看了一眼没拒绝,和她继续胡闹。
唱得累了,蒋苒问马小燕子要不要去厕所,后者果断拒绝,然后被强行拖走。
“没想到你唱歌还挺好听的。”蒋苒别扭地说。
马小燕子并不是很想和她‘私聊’,高冷地敷衍一句‘还行’就不再说话。
蒋苒自认为她已经把身段放得很低了,如果马小燕子再接收不到她示好的讯息,那这个人的脑子肯定不大灵光,她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她,“林筝的事你也知道?”
“你指什么?”马小燕组不接茬。
“哦,看来你不知道。”
“……”找人聊天都不会,追问一句能死?
马小燕子无语地把话题又扯了回来,“知道她们在一起不久,知道林筝对顾老师有意思很多年了。”
“嗯??还是林筝单恋开的头?”看起来不像啊,感觉那个老师对她更好呢,蒋苒心想。
马小燕子摇摇头,“谁都不是单恋,不过,中间确实有分开过。”
“哦。”蒋苒大概能想到是什么原因,但还是觉得有时候对感情糊涂些更好,“你是怎么知道林筝喜欢你们老师的呀?”
“她走的第二个月回来过。”马小燕子说,她到现在都还能清晰回忆当时的画面。
那天是很普通的一天,学校照常开学,他们照常上课,差得可能就是时七没了同桌,顾南枝没了课代表。
她后来一直没再找新的课代表,都是作为班长的马小燕子兼着,不然也不会有机会拍到给林筝的那张照片了。
马小燕子当时也不过16,还不懂顾南枝的心意,只知道那天的林筝为了她,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她是偷偷跑回来的,不敢在顾南枝跟前露面,一直远远的站在路边,看着对街的顾南枝和学生有说有笑。
马小燕子起初并没有发现林筝,走到半路想起来练习册没带,折回去拿时才碰到了蹲在路边哭的林筝。
她们一起去了附近的饮品店,林筝一开始总不说话,喝最甜的奶茶也能把自己喝哭,哭得哭不出来了才哑着嗓子说:“我爸上周进ICU了,我要照顾他还要上课,很累,回去之后就忘记了收拾桌子。”
桌子上有菠萝味的糖,有画了笑脸的巧克力锡纸,还有林筝写给顾南枝的一封信,没来得及寄就被冯海安看到了。
冯海安的反应很平静,她把林筝叫到跟前,问她顾南枝是怎么想的,她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林筝说了实话——她不能喜欢我,但我会一直喜欢她。
冯海安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疲惫不堪,“筝儿,是不是妈妈和爸爸这两年对你不好,你才会,才会喜欢一个人比你大这么多的女人?”
林筝不否认顾南枝的出现是她寂寞生活里的转机,可喜欢,也的确是发自内心,“和年龄没关系,就算她比我小,我还是会喜欢上她。”
冯海安知道多说无益,但袖手旁观她也没那么心大,“筝儿,18岁,等你18岁了再去考虑这个问题行不行?如果那时候你还是喜欢她,妈妈一定不会拦着你。你现在太小,见的人就那么几个,想得、看得自然也非常狭隘,等你在长大了,有自主能力了,妈妈绝对不会干涉你的决定,现在,听妈妈的话行吗?”
林筝很安静地听完了冯海安的话,但没有答应,真正让她下定决心在18岁之前不去考虑这段感情的人是从ICU死里逃生的林杰。
他说:“筝儿,喜欢是你自己的事,不用担心爸爸妈妈,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爸爸妈妈都会站在你这边,你想跟她走,我们不会拦着,你想回头了,家也还在,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