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想,还是大师兄好,大师兄最疼我了。
大概是炭火的原因,也可能是在喜宴上待得时间过长。狄蕉今晚的梦也是红色的。大红色的帷幔,大红色的被褥,还有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大师兄。
今天齐师兄说了,‘成亲当天才会穿红衣’。
梦里的苍凛雪穿上了红衣,但这时的狄蕉却不知道自己沉在梦中,他只是有些着急,大师兄穿上红衣难道是要成亲了吗?
今天齐师兄还说了,‘成亲之后,两人就要每晚睡在一起’。
大师兄穿了红衣,他要成亲,他要和别人每晚睡在一起,那自己睡哪儿呢?狄蕉简直要急死了!梦里的他想要冲进房间,想要问大师兄很多话,然而他怎么都迈不过那道门槛,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屋里的苍凛雪突然冲着一个方向伸出手,道:“阿蕉,过来。”
‘啊!’狄蕉惊呼,他发现他看到同样一身红衣的自己走到大师兄面前,爬上大师兄的床,被大师兄抱在怀里……
之后的画面很模糊,好像有一层雾遮住了他的眼睛,尽管如此,他还是看到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和画上画得一般无二,大师兄浮在上方,他抱着大师兄的肩膀……
这一晚,狄蕉在梦里和他的大师兄成亲了。
然而,现实却是——
苍凛雪睡到半夜,狄蕉突然手脚并用地缠上来,一边在苍凛雪身上蹭,一边哼哼唧唧要哭不哭。
苍凛雪:……!!
作为过来人,他大概知道狄蕉在经历什么,只是自己的一些心思压抑多年,一朝不甚毫无防备之下突逢狄蕉‘偷袭’,差点把持不住,理智在暴走的边缘疯狂挣扎,这尼玛简直太考验他的自控能力了。
绝不能放任放任狄蕉这么‘放肆’下去。苍凛雪咬牙直起身,轻拍狄蕉的脸颊叫他的名字,然而这些似乎都没有用,他只好狠下心来握住狄蕉的肩膀准备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就在这时,狄蕉突然紧紧抱住他,浑身发抖——
苍凛雪僵住了。
狄蕉缓缓睁开了眼。
两人同时往下看去——
狄蕉惊呼一声,不知是睡傻了,还是没清醒,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心里疯狂飘过一句话:我为什么会尿床?!!!!!
苍凛雪则是默默起身,一言不发地准备把衣服换了。
然而,他才刚坐起来,一只手就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了他的衣袖,紧接着一道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大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一定是病了,我明明已经这么大了,我……我明天就去找赫连长老,跟他求一副,治,治尿床的药!你不要生气!对不起!”
这段话,好似耗光了狄蕉的所有力气,甚至连原本揪着苍凛雪衣袖的手都滑了下来。然而下一刻,被子被掀飞,苍凛雪一把拉过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却忍不住想笑。
这种情况竟然被认为是尿床?!阿蕉到底是有多单纯啊?!不行,还是要告诉他这不是尿床,“阿蕉,不要道歉,你长大了,这是每个男人长大后都会有的状况,叫梦遗。”
听到这个词,狄蕉愣了下。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一把推开苍凛雪,鞋都没顾上穿,旋风一样冲出了门。
苍凛雪追到门口,见狄蕉只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立刻就明白了,阿蕉这是害羞了。苍凛雪再也忍不住,终于低低地笑出声。阿蕉这反应也着实太可爱了吧!
第二十三章
狄蕉长大了,会害羞了,这令苍凛雪莫名感慨,就像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终于懂事了一样,类似鸟爸爸看着雏鸟第一次展翅飞翔的那种心情。
苍凛雪见狄蕉没有乱跑,也知道这时候阿蕉恐怕只想一个人冷静,便没有去打扰他,转身回房,打算明天再侧面观察一下。
狄蕉跑回自己房里,一把关上门,脊背抵着房门,双手捂脸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简直太丢脸了!!!狄蕉想哭,更想死!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白痴,竟然把梦遗当成是尿床啊!!好丢脸!!
这一刻的狄蕉,完全就是一棵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整个人沉浸在无尽的懊恼羞囧之中无法自拔。他甚至都顾不上想他梦遗的原因,没来得及细想跟苍凛雪有关的那个梦的意义,更没顾上洗澡更衣。他就那样缩在门口,抱着膝盖,时而捶地,时而叹气……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冷和凉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尽管后来,狄蕉也爬上了床,盖上了被子,当第二日早晨他还是发起了烧,连平日里去何晓枫院子里听早训的时辰都误了。也是到了这时候,何晓枫和其它三位师兄才发现,狄蕉生病了。
狄蕉这间屋子之前常年没人住,因此炭火都没有点,被子也是十天前晒过,今天又开窗通风,这两天连续降雪自然就有些发潮了。再加上狄蕉昨晚鞋也没穿,神识激荡,甚至都没调动灵气护一护自己,且首次梦遗,元气有亏,又没有人在身边及时教他如何调息,这一下,就完全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十几岁少年,只着单薄的内衣在雪夜漏风屋吹了半宿冷风,你说,他不生病谁生病吧?
要说,狄蕉自从来到凌霄阁,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生病。这一病,烧得可是真不轻,简直来势汹汹,好在何晓枫为他输了真气,不然单凭赫连长老的针灸都不一定能及时见效。
狄蕉烧得迷迷糊糊时,嘴里不断喊着师父、师兄、齐师兄、大师兄的名字,韩子昕听在耳里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以前狄蕉纵使更粘苍凛雪,对他和齐崖也是平分秋色。若非今日他烧昏了头,说胡话,韩子昕都不知道,在阿蕉心里自己其实分量还不如齐崖,不然,为何他一次都没有叫自己的名字?在他心里难道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没有一点儿存在感?还是说平日里太纵着他,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真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这好像不太行啊。
韩子昕边为狄蕉换盖头巾,边屈指蹭了下他的唇。平日里鲜嫩如花的唇瓣,此时有些干裂,却滚烫炙热,被他的手指碰了下,已微微翘起一点儿皮儿。
韩子昕盯着那嘴唇,不知不觉便向前探身,他的呼吸扑到狄蕉脸上,带动起狄蕉眼睫阵阵轻颤。眼见唇瓣和唇瓣之间只剩寸许,身后突然传来破风之音——
韩子昕忙回头招架,却被来人一把拽着甩到了后面。
苍凛雪瞪着韩子昕,冷冷问道:“你在干什么?”
韩子昕沉默不语,却正应了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仿佛在说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还问什么?
苍凛雪也确实没再问他,他只是坐在床边,托起狄蕉的手腕,探上他的脉搏。脉象平稳了许多。再探额头,烧也退了。总算是脱离险境,苍凛雪暗松口气,再看韩子昕还站在那儿没走,便勾唇明赞暗讽地说了句:“多谢你照顾阿蕉,韩师弟辛苦了,改日我请你吃酒以表谢意。”
韩子昕:……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苍凛雪这番话说得好像狄蕉只是他一人的师弟似得!
“大师兄哪里话?我也是阿蕉的师兄,照顾他自然是理所当然,也不过是分内之事举手之劳,大师兄这谢又从何而来?”韩子昕很少话语犀利,这会儿是真被憋得不轻。
然而苍凛雪却十分理直气壮,他说这话时甚至都没思考也没停顿,就仿佛是天经地义本该如此,道:“师弟照顾了我苍家的人,自然当得起这一句谢。”
韩子昕:!!!
他当然明白苍凛雪说得是什么意思,只是这样直白的态度令韩子昕太过吃惊。印象里苍凛雪自小便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的想法从不外露,也很少有人能够猜到,为什么在阿蕉这件事上,他会显得如此——急切?!!!
苍凛雪说出这句话后,通体舒畅,已不在管韩子昕,袍袖一抖,将狄蕉轻轻抱了起来。狄蕉软软地脖颈向后垂着,大概是这个姿势不大舒服,他微微皱着眉,口中撒娇一般呓语着唤了一声‘大师兄,别……’
这话虽声音极低,但韩子昕还是听清了,而后,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更加震惊地望向苍凛雪,仿佛苍凛雪已经对狄蕉做出了什么超越常规之事!
也因此,韩子昕第一次清楚地看到苍凛雪望着狄蕉时,眼中除了深埋的宠溺之外,还有从来都被紧紧掩盖住的不可言说之欲!!
这一刻韩子昕只觉得身心俱疲,心思纷纷乱乱,脚步都虚浮不实。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得那间屋子,只到回了自己房中,关上房门,才缓过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