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尘嘶地抽了口气,眼睛睁开一条缝,后背传来的剧痛占领了所有知觉。他浑身动弹不得,睁着眼呆了片刻才记起之前的事。
......对了,他好像成功把宋星元送走了,但是跟江回对上了。
他现在还活着,所以江回是放过他了吗?
易轻尘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好像是一间客房的床榻上,柔软的锦被盖至他肩头。他伸手拉开被子看了一眼,衣服都褪下了,胸口细致地缠着几圈白色绷带。
......谁这么体贴还给他疗伤?
善待俘虏?
易轻尘微一挑眉,听见身侧传来细微的响动。他转头看去,一袭黑袍的江回背对着他坐在桌前,手中似乎正拿着什么东西在把玩。
大约是察觉到他醒了,江回微微侧过头,好像是想回头看这边,但又生生忍住了。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
易轻尘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态度,想做什么,一时也不敢轻易开口。
过了片刻,江回果然先开口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对方声音很低,像某种玉石敲击在水面,“你必须如实回答。”
易轻尘长睫一颤,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暴露了什么吗?
易轻尘心跳不由快了几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回。
江回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面前锦盒里,又慢慢将盒子扣好,才开口道:“你此前说,是在云沧岛拜的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易轻尘:“......”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易轻尘镇定道:“应该是十几年前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江回坐在那儿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信没信。
江回:“你说不知你师尊名讳?”
易轻尘:“......是。”
江回:“那是男是女总该知道吧,长什么模样?”
易轻尘:“......”谁编东西会编得这么细啊!?
易轻尘眨了眨眼,努力使自己听起来毫无破绽:“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太记得清了。不过当时他穿着一身黑衣,脸都遮住了,可能不想让我知道他的模样吧。”
江回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稍长,长到易轻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露馅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修长的背影,和利落的侧脸线条,根本无法确定对方的情绪。
不过江回没有反驳或是逼问,就好像无论他答什么,他都是接受的。
这么看,江回应该是相信他的吧?
易轻尘无意识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着对方,随即听见了下一个问题。
“你......”江回顿了顿,余光似乎落在他身上。
易轻尘被子滑到了腰际,墨色长发从肩头散落开来,衬得皮肤泛着一种瓷质的苍白。
江回目光又移开了。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锦盒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好像在斟酌什么。
“你腰侧是空的。”
“什么?”
江回半垂下眸子,声音很低:“......你的玉佩去哪儿了?”
第15章
玉佩?
易轻尘愣了一秒,这才想起被他当做车费,塞给小贩的那枚玉佩。他有些心虚,但又觉得不对劲。
江回此前没见过他,怎么会知道他把玉佩给别人了?
仔细想想,古代男子佩玉也挺常见的,可能只是见他没有,随口问问吧?不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太奇怪了。
思及此,易轻尘稍稍安下心来。
但是老实说,因为没钱到把玉佩拿去抵车费了,实在有些可疑,易轻尘含糊道:“玉佩......之前不小心掉了。”
江回手指放在锦盒上,垂眸道:“掉了?那是在哪里掉的,什么时候?”
易轻尘卡壳了。
怎么这么关心他玉佩的问题?
不会玉佩这个事有什么古怪吧,多说多错,要不还是少说两句?
易轻尘谨慎地看了看对方:“应该是前阵子吧,我也不记得在哪里掉的了。”
“玉佩不见了,你不在意吗?”
“这个......还好吧,都是身外之物嘛,”易轻尘硬着头皮道,“没了再换一个就行了。”
空气肉眼可见地凝滞了。
江回扣住锦盒的手指收紧,修长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他闭了闭眼,掩盖住了眼底情绪,随即骤然起身,像是再也待不下去般一言不发出了房间。
哐当。
客房门被关上,房间内一片安静。
易轻尘看着人影离开的方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微妙地察觉到,刚才那人似乎是......生气了?
可是气从何来?
易轻尘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刚刚的对话,觉得并没有什么跟江回有关系的,也没什么能触怒对方的吧。
哎,算了。
易轻尘放弃思考,平平整整地躺在床榻上,又伸手拉好软软的被子,闭目养神。之前醒来时,后背伤口痛得要命,现在痛着痛着麻木了,竟也有些习惯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房门重新被人打开了,进来的是那个灰衣侍从。
灰衣侍从似乎很谨慎地并没有看他,只是双眼盯着地面,态度隐约透着一丝恭敬:“轻尘仙君现在感觉如何?”
易轻尘看了他几秒,表情麻木地吐出一个字:“痛。”
灰衣侍从沉默了。
过了片刻,侍从又道:“尊上想带你回极乐殿养伤,待会儿路上乘车,轻尘仙君可能要忍一忍了。”
易轻尘点点头。
他放跑了宋星元,江回肯定是要抓他回去算账的。只是还特地帮他养伤,想想之前抓的那个偷东西的人,他的待遇确实挺不错的。易轻尘不由道:“想不到你们对待俘虏还挺好。”
灰衣侍从:“?”
易轻尘掀开被子,尝试从床榻上坐起,刚撑起一点又嘶地一声从半空跌下去。他想穿衣服,然而现在起都起不来,无奈看着灰衣侍从道:“我现在起来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扶我一下,顺便帮忙穿下衣服?”
灰衣侍从闻言抬头,目光一触到易轻尘却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甚至避开了半步。
易轻尘:“......”
躲啥啊?
易轻尘莫名有种被嫌弃的感觉。他想了想,可能是帮人穿衣会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便尝试解释道:“我不是想让你服侍我什么的,只是要出门乘车,我身上没穿衣服,可能不大好......”
“没关系的!”灰衣侍从头也不抬,不知想起什么,好像有些纠结,“要不,其实轻尘仙君带着被子上车就好。”
易轻尘呆住了。
灰衣侍从极力劝说:“这也是方便仙君休息,挺好的,反正上车之后仙君穿着衣服也不好休息的。”
......是这个道理吗?
易轻尘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纠结这个了。他叹口气,将被子裹上,尝试从床榻上起来。灰衣侍从可能想通了,终于走过来伸手扶住被子,让他站到了地上。
一路慢悠悠从客房到门口,此时已是入夜,路上也没几个人。
他抬眸望去,店门口正正停着一辆宽大精致的马车,横竖并排躺两个人都是没问题的。拉车的似乎并不是之前见过的那种飞马,而是种比飞马威严很多的长角灵兽。
易轻尘进了马车里,里面果然很宽敞,四周像放了一圈床榻,又软又舒服。他靠在一侧坐起来,看着灰衣侍从退了出去。
马车并没有立即启程,大概是在等人。入夜的长街挺安静,易轻尘有些昏昏欲睡。
他把一侧的窗帘撩开一些,冰冷的风顿时卷了进来,头脑清醒不少。
算算时间,他变回这个人身应该也有一天了。上次不小心吃了灵石,维持了一天半,这么算来,这次最多能维持两天。
可能明天他就会变回蛋。
易轻尘眉心蹙了下,顿时觉得有点麻烦。
不知道这路上要花多少时间,可千万别在江回面前变了,要不明日找个机会......
——哗啦。
藏青的门帘被撩开,细细的冷风钻了几缕进来,又被修长利落的玄色长袍挡住。
易轻尘抬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气氛莫名有些安静。江回黑沉沉的眸子很深,衬得整个人都像被寒潭浸过般,显得有些断情绝欲。
“天冷,别开窗。”断情绝欲的人走过来,好像很不满似地伸手将他撩开的窗帘拉上了。
易轻尘停在窗边的手一时有些尴尬,刚想道歉,却见对方目光有些微妙。
江回站在他身侧,垂下的眸子一眼可以看见那截细白的脖颈,在锁骨处凹出一片深陷的阴影。散开的墨色长发落进半拢着的锦被里,柔软而润泽。
江回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声音有些低:“你起来怎么没穿衣服?”
易轻尘哽了一下。
不是你的人说不用穿衣的吗?
气氛有些尴尬,易轻尘只好干巴巴把灰衣侍从刚才的理由重复一遍,末了又把被子裹紧,朝角落缩了缩。
江回在他身侧坐下,没说什么,又替他将没盖好的被角掖紧。易轻尘被这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不是俘虏吗?
怎么这感觉不像对待俘虏,倒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