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沈苏相处了很久, 从他知道沈苏睡神的身份到现在其实也过去了很久, 但是他从没有问过沈苏有关“睡神”这个身份的事情,沈苏也没说,所以乔溯对睡神的认知并没有多少。
他认识的乔溯就是那个爱吃爱睡的沈苏, 却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在沈苏的身上看到几分陌生。
熟悉的声音,出自一个他陌生的形象,乔溯突兀的感觉到他和沈苏之间的距离。
沈苏已经习惯了人类世界,习惯了留短发,甚至还会定时去修剪他的头发,但是当他保护乔溯的这一刻,他下意识的变回了他原本的模样。
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白色绸缎中,半长的发在他身后无风自动,裸露的锁骨和从中伸出的手臂让他身上失去了那种青春的活力,这些日子被乔溯养出了些肉的脸颊看不出几分可爱,却变得清冷而又遥远。
乔溯比沈苏要高上一些,只是现在的沈苏漂浮在空中,就连关心乔溯的时候,视线的位置都不一样。
不像乔溯记忆中的沈苏。
可是也的确如此,神明就该是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
这时候去想,他拥有的那些东西,什么是沈苏没有的?或许他所有的仰仗,哪怕是将一切都从乔家那边拿回来了,他所能给予沈苏的也不过是他轻易就能拥有的。
全然陌生的模样,让乔溯心情骤然沉重。
他别扭极了,但他又格外清晰的知道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正是沈苏,他皱了皱眉,压抑着自己心中生出的那份落差:“你呢”
尚没有发现乔溯的异样,沈苏回答的格外自然:“我怎么可能有事?”
“你怎么这么看我?”沈苏正要从乔溯那边得到些夸赞,突然就发现乔溯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有些古怪。
他到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前没有在乔溯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模样,脑回路已经飞向了遥不可及的地方。
“好久没这样了我也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有些累赘。”沈苏扯了扯裹着自己的白色绸缎,有些苦恼的说着。
刚以为沈苏察觉到了什么而想要解释下的乔溯话开没说出来就被憋死在了喉咙里,眼睁睁的看着沈苏从半空中落下来蹲到地上,突然噗嗤笑了一声跟他说话。
“你猜这是什么?”沈苏扯着自己身上的布料问乔溯。
乔溯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沈苏的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着白色的布匹中,那些布料时不时翕动着,端是神秘非凡,和乔溯记忆中那些描绘神明的词句相似,看着就很神性。
沈苏的态度并无异常,这让乔溯心中的距离感散去了大半,但到底不可能全部消抹,他强作自然的道:“神的衣服?”
回应他的是沈苏仿若得逞了的窃喜,他嘿嘿笑着,道:“我就猜你不知道,这是我的被子。”
乔溯还被那点内心的沉重支配着,下意识的跟着说道:“哦被子啊,我就知道……”
他突然抬起头来:“……被子?”
也不能怪他心理素质差,只是谁能想到一个神穿在身上的不是他对衣服而是他的被子?哪个神会把被子随身穿在身上,他不要脸面的吗?
乔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沈苏可是睡神啊……
在乔溯一脸懵逼的时候,沈苏已经蹲在地上给乔溯展示他的被子了。
“这是云锦,我当年特意挑最软的那朵云做出来的,你看有那么大,夏天的时候就这么盖,春天秋天的时候折一折就够了,冬天的时候再折一下,怎么都不会冷。你看,折两折还有这么大,我们俩都够。我之前给忘记了,下次一起试试啊?”
乔溯看着蹲在地上只穿了个小裤衩给他演示叠被子的沈苏,突然笑了起来,接受了他的邀请:“好啊。”
沈苏还是那个沈苏,不管他展露在乔溯眼中的到底是什么模样,内里的那个灵魂还是相同的。
沈苏的确什么都不缺,不论他需要什么,云大他们都可以给他,他所渴望的总会有人为他奉上,神明就是这样的肆意,他有着无数的信徒,从不缺少乔溯这一个。
只是,有些事情,也只有乔溯能给他。
那些乔溯给予他的东西,是因为乔溯给予他而变得不同,带他去吃好吃的,给他他想要的,达成他想达成的愿望,任何人都可以做,只是因为那个满足他的人是乔溯而不同。
这是一种双向的选择,两个人的身份地位之间的差距早就因为这种选择而消弭无形。
云大他们比乔溯和沈苏任何一个都要早意识到这一点,不然他们不会那样干脆的让沈苏生活在乔溯的身边,不会让他去担负沈苏的整个生活。
认清了这一点,乔溯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他以为他今天会将自己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和姚仪她们的争斗上,却在这一刻发现认清这一点让他更加满足。
“冷不冷?”看着抱着被子站在他身边的沈苏,乔溯一如往常的去拉他的手腕,“变个衣服穿上吧。”
明白了自己的心,乔溯再看着沈苏的时候,目光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吞了,叠被子叠的火热的沈苏后知后觉的有些脸热。
他倒是不冷,但还记挂着今天要去乔家的事情,自然不能这样过去,他一挥手,身上便多了一件白色长袍,正是他当初来人间的那个打扮。
沈苏眨眨眼睛道:“这样是不是看起来比较厉害一点?”
一个满脸困倦的少年和一个冷清疏离的少年,的确是后者看起来让人多关注一些。
看见乔溯点头,沈苏格外满意:“那我现在带你飞上去?飞一次试试看?”
这里已经是山脚,要上去得从底下绕上去,的确是飞上去要来的快些。
只是乔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终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正燃着火焰的车上。
他没说话,沈苏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经死了。”
负责这场车祸制造的老管家已经死了。
沈苏想到人类社会强调的“善”,怕乔溯想多,下意识的开解他:“有些事情他做了总要付出代价,我不愿救他。”
他本可以活,只要沈苏愿意伸出援手,可是沈苏不愿意,如果乔溯因此而自责,也与他无关。
乔溯瞧着点了点他的脑袋:“在想什么呢?”
“做错了事情确实需要付出代价。”乔溯看着仍在燃烧的火焰,“我很清楚。”
***
预定的时间,这场乔家内部谈话最重要的主人公却还没有过来。
被请来当公证人的几位老者的目光不时从坐在一处的姚仪和乔世杰的面上扫过,可惜一个笑容无懈可击,一个懒散不耐,看不出半点问题。
“乔溯可不像是会迟到的人啊。”一位老者轻声说道。
他和乔老爷子关系莫逆,小时候也见过乔溯,同样也知道乔老爷子对乔溯的评价,才会这么说。
姚仪看了看时间,温声道:“管家已经过去接了,想来很快就要到了。”
屋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女仆过去接通了,平静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她放下电话小步跑到姚仪的身边:“夫人,请您跟我出去一趟吧。”
她的目光从屋里等待着的人脸上扫过,像是畏惧一样飞快挪开了视线,已是失态。
姚仪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摆摆手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也不用瞒着几位叔叔。”
女仆犹豫了会,哑着声音开口:“大少爷他们在来的路上出车祸了,车从半山腰冲了出去,现在……”
她话没有说尽,但谁都知道那后面省略了什么。
眼眶湿润的姚仪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将这次会谈取消,她身边神色呆滞的乔世杰甚至还没有她半分冷静。
原本还随意坐着的老者们立时坐起了身,目光再次落在了神色变得惊惶的姚仪身上。
当一个母亲足够狠心的时候,那个孩子的确不会是她的对手。
也的确,乔家的一切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放弃的,只可惜了那个孩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活着的人还活着,死了的人就彻底死了,也的确已经该结束了。
只是到了这时候,也不免一声叹息。
就在众人即将离开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
“我才刚到,几位爷爷怎么就要走了?”
姚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酝酿好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让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她的身后,她那个有些愧疚又有些畏惧的孩子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一个面容精致的陌生少年站在他的身边,眼中满是对她的敌意。
“乔…小溯,你没事啊……怎么带同学一起过来了?今天不好有外人过来的。”姚仪格外冷静的说着话,勉力维持自己的镇定。
乔溯:“是啊,我还活着。”
“以及他不是外人,是男朋友。”
***
这一天,乔家发生了大震动,乔家女主人为了财产谋害自己的亲子的新闻闹的沸沸扬扬,看到的人无不震惊。
最开始有人以为是炒作,可警车带走姚仪是事实,也正是她自己扭曲着一张脸说出了她计划的一切,谁也不知道她说出这一切是不是良心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