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重地,来者止步!”
守门的将士大声呼喝,手里的武器已有蓄势待发的力量。
只听黑暗当中传来一声隐晦的嘲笑。
“我们这是被当贼了吗?”
向君华与温池舟一同出现,向君华还好,但代国丞相的脸在这里却是人人皆知。
温池舟一露面,视线范围的将士立马不敢怠慢,抱拳施礼,还有机灵的人,立刻跑向中央营地的将军帐,通知正在休息的主将。
大晚上被两个讨厌的家伙叫醒,高力的脸色很臭,但他再臭也要伺候好温池舟这货。
从高力脸上看出一长串不情愿的向君华暗地里抽抽嘴角,温池舟这人忒不厚道,明知道高力厌恶自己,可就是不忘偶尔撩拨一下人家,看看把人孩子气的?
高力用一副压抑的语气,冷冰冰的警告道:“温丞相可是有要事委托本将?”
没有老子和你没完!
温池舟表情淡然,好似压根没有在意高力硬邦邦的口气,手指把玩着核桃,慢条斯理的就将自己的来意一一诉来。
这对文玩核桃一出场,高力的眼角就在抽筋和僵硬之间徘徊不定,看起来面容狰狞的特别吓人。
“你的意思是,今晚山中将有大变?”高力并非因私废公之人,因此不管他心里对温池舟有多少意见,两人仍旧是代国朝堂上的文武双壁,正事上,他一向是靠谱的。
挥手叫来几名副将,命人派斥候入山查探,全程干脆利落,不含水分,看样子是真的将温池舟的话听进去了。
向君华若有所思的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偏开头偷偷打了声哈欠。
他还没睡醒呢。
勉强从干巴巴的眼眶里挤出一两滴眼泪,向君华觉得自己眼睛里肯定冒出血丝了。
“向君华。”
“向君华?”
“嗯?在。”
第一声响起的时候,昏昏欲睡中的向君华没反应过来,第二声再来时,他抹了把脸,看起来总算精神了点儿。
向君华:“有事?”
手指轻轻敲击面前的木质桌案,一声一声回响在这帐子当中,心惊肉跳感顿时变得无比清晰,尤其是在没人说话的情况下。
高力听的有些心惊,不知温池舟这是想闹什么?
温池舟眯着眼睛,从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能从他的语气之中勉强判断一二。
“你和我一起听见的钟声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向君华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几次下来他都习惯,如今表情摆的特别诚恳,就跟听老师上课一样,“怎讲?”
温池舟:“钟自上古之时就有祭祀天地,鸣声示警的责任,不论是凡人的祭天大礼,还是丧葬之时鸣钟告哀,皆是从此演化而来。但钟声响起最频繁的地方,你猜是何处?”
向君华此时晕乎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高力在旁,冷静接茬。
“是庙宇和道宫,主张祭祀与丧葬。”
说完就看到温池舟投来的似笑非笑的一瞥,高力嗤了声,不高兴的撇开头。
对旁人温池舟就没那么温和了,尤其是朝政上还有过节的高力,只听他不冷不淡的说道:“正是如此,但你可知这两者为何悬钟待鸣?”
之前反应慢了一次,被人抢答了,这次向君华捏捏大腿,疼痛刺激的自己状态良好,脑筋一转,想起最近谈话中几次谈及到的对象,福至心灵。
“因为……都和神有关?”
“……”温池舟眼中漫上笑意,轻轻点头,尽管事态发生之后,向君华就没见温池舟不笑的模样,但这会儿的他看来,笑容真切多了,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疏离中透着漠然,有种隔离于外的冷清。
温池舟不知向君华心中所想的有那么多,耐心的解释下去。
“钟是礼器,庙宇,与道宫这等经常需要祭祀告神的场合缺不了它。不论是上达九天,下通地府,鸣钟一向必不可少。可刚才那道钟声并无天地罡正的清气,反而阴煞非常。故而我推测,八成有阴邪鸠占鹊巢,原本清正的钟声沾染煞气,恐怕统御此山的正神不在,小鬼恶神反居主位。”
听到这里,向君华举一反三,顺势说道:“和我们追查的淫饲有关?”
“孺子可教。”温池舟开心的眯起眼睛。
被这和谐的一幕恶心够呛,高力大力翻了个白眼,一反平时上朝时的稳重模样。
半个时辰后,没有一个斥候回来。
已经意识到山中发生了大事的高力挥兵拔营,果决道:“不等了,上山!”
向君华不禁开口:“不再犹豫一下吗?”
自己和温池舟没什么,但这些士兵可是肉体凡胎的凡人,就这样进山,很可能回不来!
“小子,你是修士吧?”高力不怒反笑的说道:“那你知道这片大地属于哪里吗?不需要你回答,我来告诉你,这里属于代国,我是代国的士兵,他们每个人都是代国的铁壁,所有人的祖祖辈辈都葬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之下。现在你告诉我,我们应该犹豫吗?”
向君华肃然起敬,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严肃的男人。
“您说的对,您请!”
目送这一大队人举着火把,一往无前的走向漆黑的山林当中,前面的人很快消失掉踪影,后面的人无所畏惧的紧跟上去。
看了一会儿,向君华情不自禁的对温池舟念叨。
“我刚才有被震撼到。”
温池舟微微摇头,淡如薄冷月色的唇线弯起一抹略带暖意和叹息的弧度。
“高力这人我虽然不喜他的愚忠,但有时我又不得不敬佩他。正是这一个个凡人,用自己骨血支撑起了一个国家的脊梁。”
作者有话要说:托腮)高力的人设很复杂,可惜我当初没给他起个好名,换本书他起码也是个主角名,再不济年轻点儿也能是个位高权重的男二,可惜……
这是本不可名状的修仙=-=
136、晋江文学城
一百四十
国家的重量有多重?
从一个时代的开始, 到一个时代的末尾,仿佛流星一般涌出,无数的文豪名将, 再加上那数不清的平民百姓, 才支撑的起来。
这般重量若具象出形貌,那么就连追求超脱大道的修士都将望而生畏。无他,只因这无数人的意志汇集起来过于震撼心灵。
温池舟在这时突然冷不丁的提到一点。
“觉不觉得这和成神很像?”
同样是人类信念的集合产物, 没道理会变成另一种东西。
向君华听话的点头, 说出自己的看法。
“是很像。”
“大胆点儿, 其实就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股灵智的思潮指向的是国家这个概念,而不是个人。”温池舟说道这里,无声的笑了一下,“若是指向个人, 那这个人定然是能成神的。”
向君华:“那为什么没人这么做?”
温池舟:“因为神道的修炼方法底层的小民可能不知道, 但祖上有贵血流传下来的高贵人却比谁都要清楚,所以民间打击淫饲祭祀一事才那么积极, 谁也不想自己头上突然多出一个不可名状之神。”
向君华纳闷:“也不对啊, 你不是说正神信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吗?”
温池舟:“那要看你怎样去想了,对于寿命不过几十年的升斗小民而言,有这样一名大神庇护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事,可对那些行使权力,操纵他人生死的人,他们早已不拘泥于温饱而是希求更珍贵的东西, 那么神的存在就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了。不过这只是一般人的看法,在追求永生的修士看来,这样得来的神位不正。”
“不正?”向君华咀嚼着这两个字眼, 好似品味出了什么。
“国强则神强,国亡则神灭。修士追求的是长生大道,岂能因不过几百年的国运践踏脱俗之身?”
温池舟看眼这笼罩在夜幕下的山川大地,仿佛一头巨兽匍匐于地,收敛爪牙。
“一国之君将天下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但修士却清楚,天地河流,阴阳自然只归天道所管。凡人的区区狂言,最能说的也不过坚持了百年,听得多了,明君也变成笑话。”
向君华:“哎。说来还是修士看不上神道吧?尽管你几次在我这里推崇神道的肃重,可我怎么听都觉得这不是正道。修士修行,最后把自己修成不可名状的东西,那修成的正果还是自己吗?我觉得神道实在是有点儿可怕。”
“听万人之声,便变作万人的形貌。许纳十万人的心愿,便拥有千手千脚,载负十万人的能力……”
温池舟莞尔:“若追求捷径,神道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向君华敬谢不敏。
“搞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聊神道,难道是因为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修行神道的修士?”
温池舟低声反问:“我是在提醒你呀。”
“我?”
“因为我前不久才突然发现,向君华你仙道天资虽然不凡,却似乎正在走神道的路子。”
温池舟凤眸深邃,搞得被注视的人浑身不自在。
向君华凭空造出一个小人用手托着,小人还机灵的做出种种表情,灵巧的就和个活人一样,这确凿无疑是天级修士的看家本事,用来证明自己的修行之道是再清晰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