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系统感知出了白舒的无所谓和不在乎,心疼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不满,【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要实现的野心么?只要你我联手,只要我们在一起,那改变整个世界是何等轻易之事啊。】
‘改变世界,’白舒笑了起来,‘然后呢?’
这个反问有点儿超出了系统的预料:【什么然后?】
‘改变这个世界之后,你要做什么呢?’白舒伸直了手臂,拉伸了一下上半身和因为长久维持一个动作有些麻木的手臂,‘就像是打游戏一样,决定他人的生死,操控他人的命运,然后垂名青史?’
难道不应该如此么?
系统在数据库里小声逼逼道。
‘我现在不就已经做到了么?’白舒自房顶上翻了下来,‘我能决定夷狄的生死,我手下有边关将士,我站在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站在的地方,看到了很不错的风景也遇上了值得相识相知的人。’
【但是你如今仍然受制于邯郸那,】系统不似其他副将一般会被白舒轻易的绕进去,他过于理智的分析能够精准的扣住自己的目标问题不被动摇,【你留着秦国那两个人,为的不就是一条后路么?】
无论白舒嘴上再怎么说着不在乎,知晓未来的他对于秦国总是会有优待的。那些优待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像是顺手而为的举措,但对于有心人来说却是留下后路的最好伏笔:【也无怪乎他们那么生气了。】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有没有心。】系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你就像是一台精准的计算机,算计利弊权衡得失,对你有益的你会低头让步,而对你无利的于你不过是过眼云烟,你看起来,比我还像一个程序。】
白舒哼哼了一声,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位头有白发的中年女人,她在拱门之后站了很久,转过拱门时她脸上还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在撞见了白舒的视线后转为恐慌,很快又变为了忐忑不安,直至白舒于她说话的时候,她像是受惊的草食动物,向后迈了一步。
“婶子今日怎么来了?”白舒便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反常,“喜和乐一大早便带着丫头出去玩了,要等到晚上才会回来呢。”眼前来人正是当年庄稼汉子的妻子,只是时过境迁,在那男人死在了战场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她带着遗腹子来到了他男人死去的边疆,带着孩子更名改姓又嫁了他人,虽然自此再未育有子嗣,可如今庄稼汉子好像在她的世界被抹消掉了一半,除却那三个孩子之外,再无任何痕迹可以追寻。
“我听说……”女人的声音局促不安,“将军您想要去秦国?”
这话令白舒愣了一愣,不知是因为他的打算竟然被一个女人第一个发觉,还是因为对方藏在问句之后的过于肯定:“嗯?嫂子为何这样说?只是去邯郸而已,若是王上仁慈,改日就能再回来啦,哪里有秦国什么事情呢。”
这话不知哪里戳中了对方忐忑的地方,女人显得更为不安了,她放于身侧的手开始下意识的揪扯衣襟:“别去,”比起多年前那个笑容开朗眉宇间尽是爽快利落的妇女,岁月真的带走也改变了太多东西,“将军,您不能去。”
【奇怪,】系统发出了意外的声音,【她之前对你是黄名么?】
‘黄名?’白舒也惊了,‘你确定你没有分析错?’虽然这么疑问,但看着女人离他好几步不愿靠近的样子,白舒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不明白,为什么?
“您不能去,”这话大概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让原本胆怯的女人慢慢变得坚定了起来,就连躲闪的眼神也不在跳跃,而是直直的看着白舒,“您不能去邯郸,您需要留在边关,您必须留在这里。”
“婶子,”白舒看着眼前的女人,并未因为她的语气生气不满,“您在以什么身份,要求我留在边关呢?”只是就事论事的模样,“自古就没有属下勒令上司,百姓管理官员的理不是么?我的去留是我的自由,您又要以什么身份置会呢?”
【你刺激她做什么?】系统不明白白舒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有些好奇,’白舒看着眼前眼眶泛红,双手撕扯着衣襟的中年女人,想起了多年前他第一次到村子时,从地里劳作回来的年轻妇女背着自己的孩子,蹲下身语气温和的询问自己是否是迷了路的模样,‘在她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听闻白舒的疑问,妇人激动地向前迈了一小步:“若您走了,边关怎么办?”她的神色激动,不复之前的不安与忐忑,“若是那些蛮子又回来了该怎么办?他好不容易保下了这里,这里好不容易太平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让他的心血白费?”
他?
“婶子,”眉头微挑,“自您改嫁那一日开始,您就与他再无瓜葛了,不是么?”白舒看着女人,忽然觉得爱情令人着迷,这个迷自然是迷惑的迷,而并非是迷人的迷,“您都已经改嫁这么多年,难道还在乎一个死人么?”
白舒至今都还记得喜敲响他房门时满面的惶恐,他还记得不懂事的乐抱着自己的哥哥天真的询问那个为什么他们的爹变了个模样。他还记得她出嫁的那一日沉默的喜,只顾得吃食的乐,还有在襁褓中只知嘤嘤啼哭的三丫头。
白舒没谈过恋爱,但是他见过别人谈恋爱,他身边有那种腻腻歪歪令他牙酸的爱情,也有细水流长平静又温柔的爱情。但他所见到的所有爱情,皆是独占与忠诚:“您若是真的在乎,又怎么会忘记他是为了给您荣耀而死,又怎么会抛却了他给你的东西,毅然带着孩子改嫁呢?”
小的如今只贴近自己的兄长,大的早已懂事因为此事与生母变得疏离了起来,只有那个从小长在亲生母亲与继父身边的丫头不知世事,天真的模样一如当年邯郸城外的那个小村落里,会天真无邪叫着他‘小白哥哥’的孩子。
“因为我要让他知道,我不稀罕这些破玩意儿!”女人的声音猛然拔高,“什么百夫长的夫人,什么英勇将士的遗孀和他人的尊敬,哪里比得上我身边一个活着的,会回应我的,与我一并过日子的人!”
白舒看着女人因为这个问题面容逐渐狰狞,忽然想知道她来到边关后选择嫁的那个男人,是否知道他的夫人心中,还有另一个男人呢?已经死去的庄稼汉子,在听到这番话之后是否又会后悔他当初的决定呢?
“那些害死了他的东西,我不会要的!”说到激动的地方,女人大步上前抓住了白舒的手腕,力度之大即便是白舒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是白舒没有反抗,只是视线若有若无的划过了拱门的方向,又转回到了妇女的身上,听着她字句泣血,看着她神态哀鸣:“那些害死了他的东西,我不能要。”
第73章 停杯投箸不能食
“那些害死了他的东西,我不能要。”女人重复道,“但是他甘愿远赴的地方,他停留的地方,我要守着。”白舒看着女人的眼中竹简盈上了泪水,“我要守着他曾经守着的地方,我要看他曾经看过的风景,经历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白舒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已经疯魔了。
“我当年嫁他的时候,他只是穷小子。”女人紧紧抓着白舒的手,如同抓着救命的稻草,“可我就是看上他了,他多好啊,会因为我一句话去深山野林里采他从未见过的花,会因为我一句话站在原地手无措的傻笑,他多好啊。”
女人呢喃着:“后来我嫁了他,他操持里外,还是和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一样,会因为我一句话脸红,会因为我的不开心而逗我开心。便是有了喜,他对我的在乎也从未偏移,甚至还心心念念想要一个丫头。”
“丫头有什么好,这个世道做女人多苦啊。”她眼中有泪水逐渐汇聚,视线中那个眉宇清秀的青年逐渐模糊,只有他身上乌黑的袍子依旧显眼,恍惚之间面容变换,她又看到了那个守在她身后的男人。
“如今丫头有了,小子也长大了,礼御骑射他有幸得益于蔺相与他的舒哥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女人身子晃了晃,另一只手也握在了眼前之人的胳膊,“当年你差点儿死于长平,既然答应我不再从军,你去当什么兵?”
白舒看着女人,看着她的泪眼模糊,看着她的哀怨和思念,知晓这些看似是对着他说的话,是属于另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这个国家难道少了你一人,便会亡国不成?难道这边关缺了你一人,会破关不成?”
只是这么看着,心脏却比胳膊更为疼痛。
“凭什么啊,凭什么。”女人身子晃了晃,到底还是没能稳住自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凭什么你给的东西我就一定得要啊,凭什么我要接受这自以为是得好啊,明明我想要的从不是什么‘将军夫人’的称呼啊。”
看着这个曾经的妙龄少女,看着这位夫人发丝中掺杂的雪白,白舒眼前却是多年前于林子中,仰望天空眼中尽是爱意的男人,耳侧是那人的铮铮誓言:“我要给她我所有的,最好的东西,我想要在她的人生里,成为永远不会被抹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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