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为阁下感到不值,”嬴政换上了敬称,“便是毅年幼,也曾听闻蛮夷之凶狠。如今这边关百姓能有这般悠闲地生活,阁下定然为此做出了如此诸多辛劳。可这样的贡献,却被盖以他人之名,毅不信您不怨。”
嬴政的马甲说穿就穿,穿的蒙恬愣是没能反应过来。
“若是您真的不怨,又为何要在这荒郊野岭里独自称王呢?”嬴政的声音微微压低,行为举止竟像极了想要怂恿权臣谋权篡位登基为王的宦臣,“您是想要谁做您的将军,又想要做谁的王呢?”
他看着眼前山大王震惊又不可置信的眼神,步步紧逼:“以您的身手能力,本应垂名千史受后人跪拜,可如今却沦为草莽,甚至百姓都不会正大光明的提起您的名字——您就真的,从无怨恨么?”
“您就从来没想过当后人再书时,您的名字与他并肩而立么?”头颅微低,向上仰视的眼神恭敬又小心,嬴政将一个怂恿他人的小人形象演了个淋漓尽致,“您就从没想过自此与他,齐驱并驾么?”
事已至此,白舒对这两个秦人的脑洞无话可说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直在看热闹的系统感受到了白舒内心的波动,毫不吝惜的发出了自己嘲笑,【我喜欢这个人,是个人才,留住留住!】所有能给予白舒内心重创的,于系统来看都是好人,【这可真是小机灵鬼!】
‘我就不明白了,这群人就这么闲的么?’白舒的嘴角微微抽动,面上看着似颇为意动的样子,心里却在算计这人究竟是谁,‘难道是蒙毅?’看着对方刚才对秦王态度斩钉截铁的样子,定然是见过秦王政的。再加上他刚才自称‘毅’,说是蒙家的蒙毅年龄倒也是差不多的。
【哦?那个官拜上卿深受亲近,外出同乘一车,居内侍从左右的蒙毅?】系统哦呀一声,【说得通哎,偏文却也会武,习武却不精通,若旁边是他的兄长,蒙毅主文与你交涉,蒙恬主武保护安全,说得通哦。】
‘的确,若是这两人倒也有足够的资本说动春平君了。’白舒心下一转,想起了这两人顶替真正赵王信使前来边关的事情,便笃定此刻身处邯郸的春平君,已经成为了秦国的人,‘啧,就说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玩完蛋。’
【那你要怎么办?】嘲笑归嘲笑,系统对这些年边关的艰难也是有深刻体会的,【若是秦国出兵伐赵,赵偃定然会集举国之兵相抗,那时你作为赵将上场,便再也没有机会效力于秦了。】
系统的担忧,也正是如今白舒所苦恼的。
可无论未来的局面在他们的设想中该有多么的艰难,白舒与系统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及另一种可能。即便如今蔺相如已死,廉颇也远走他国,但如今的荣耀却有多半是建立在这二人对他的提拔照顾上的——做人若是忘了本,那该是多么悲凉的一件事啊。
‘这就是个不错的机会,’白舒眼睛一闪,看着眼前很有可能是蒙氏兄弟的二人,‘这就要看嬴政到底有多么的重视春平君这个在邯郸的细作了。’他要做的不是今日倒戈,而是在与对方的交谈中,埋下一粒种子。
【春平君远在邯郸又没有实权,关他什么事儿?】系统不是很懂人类的这些圈圈绕绕,【把蒙氏兄弟派出来的话,应该是很重视了吧?】
短暂的沉默后,白舒敷衍的嗯了一声:“你这口才做个兵家倒是可惜了,” 这剧本发展太快,白舒此刻已经不知道是该继续自己‘忠诚感恩’山大王的人设,还是应该按照对方的剧本走‘爱的卑微’山大王的设定了,只得在虚假的惊叹过后,新辟一个话题,“纵横家的苏秦张仪了解一下?”
苏秦合纵使秦国多年不敢进犯函谷,张仪连横游说六国亲秦,这二人一纵一横一敌一友,左右了整个战国近百年的局势:“大王又怎知,毅不心向纵横呢?”发觉对方不想再多谈他与将军舒的事情,嬴政抬眼一笑,毫无畏惧的与白舒对视,体贴让步。
眼神交换之中,白舒看到了对方那双黝黑眼睛中的自己的影子:“为臣子,若是王上所需,便是兼爱非攻又或中庸无为也是使然的。更何况兵家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说到这里,嬴政将自己的想法在他面前摊开:“就端看将军在邯郸,会选择哪种了。”
若不是白舒就是将军本人,怕是真的会信了对方这一番胡扯,真的对自己合作多年的搭档起了隔阂。毕竟人心难测,对方既然能站在自己面前,也一定会有机会在将军面前挑拨离间:“幼稚的做法,你这是邀请,还是威胁?”
“端看大王的决意。”白舒发觉‘蒙毅’这双极为罕见的纯黑色瞳仁的眼睛,极为适合隐藏其主人的真实想法,“大王与将军毕竟不是一人,便是再好的关系也要为自己多做打算,不是么?大王就甘心如此一辈子为了他人隐姓埋名么?就真的不想要在别人的言谈中有名有姓么?”
若山大王真的与将军舒不是一人,那此刻的山大王定然是心动的。可正是因为这二人本是一人,秦国使臣的话于白舒而言就变得浅薄无力,甚至还有几分好笑的意味在其中了:“谁不爱王权富贵功名利禄呢?”
骤然说起了似乎极不相关的话题:“谁不想要做他人嘴里称颂的人物呢?便是身份飘零如我,卑微如我,也曾奢望一个无悔入坟墓的精彩人生。也曾想过成为百年后,他人茶余饭后所称颂,所感念,所惊叹的人物。”
这是作为一个知晓这个年代精彩纷争的后人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只是这样的声音放在当下的情景,放在这个年代的人面前,却被误会了:“大王是个聪明人,”嬴政误以为这是对方如服软让步的表现,“自然知晓要如何抉择。”
“抉择?”白舒笑着摇了摇头,“和你聊的很愉快,我们相遇的太晚了。”
【等等?】搬着小板凳嗑瓜子的系统惊诧出声,【你在干嘛?】
“太晚了?”与系统一道,嬴政也被白舒这突然的转折整懵了,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茫然的脸色让他多了几分无害和可爱——岂码白舒就没忍住,伸出手掐住了‘蒙毅’脸上的小小婴儿肥,左右一拉。
蒙恬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打断白舒对自家王上极度无理的动作,可若是白舒能就这么轻易的束手就擒,便不会是被边关蛮子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毫无办法的狼灭了:“没入仕吧,小不点儿?”
“等你入仕,便知道有些事情,从来都由不得你去选择。”或许因为仅是会武而不精通的关系,‘蒙毅’身上还是软软的手感,白舒搂着他的脖子将他扯在自己怀里,用力揉着对方的脸,“若你们家大王能再早上十五年,不,十年就够了——如今我便是秦将啦。”
白舒的笑容毫无阴霾,说出的话却令嬴政心下一沉:“但是现在不行啦,小公子若是也曾种过树,便知道幼苗可移,但大树难撼。便是想要搬挪,也是断根绝须伤筋动骨的大工程。”白舒将自己比作了大树,完全的劝道。
嬴政在白舒看不见的地方,给焦急的蒙恬打了个手势,然后抬头看着这个如果在秦,早就被他以冒犯公子之罪拉出去问责的家伙:“若是我有足够的能力,连大树所扎根的土地也一并带走呢?”
听闻这样的话,白舒脸上的笑容更盛:“小公子啊,我也曾有一句话得益于他人,如今转曾于你。”白舒常年习武,对于‘蒙毅’那点儿反抗根本看不上,便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使劲蹂躏他的脸蛋,“这是我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家国啊。”
他还记得那夜廉颇坐于山头,抓着酒坛眺望天空时,眼睛里闪动的晶莹。也记得蔺相如躺在榻上与赵偃不欢而散后悲凉的目光:“我的脚下是我愿意给出所有一切,只盼她安好无忧,国富民强的家国。可非我族人,又如何能够感受到我们祖祖辈辈,骨血里深埋的情怀?”
白舒的国在千年之后,他的族人是这广袤土地上的五十六个民族。嬴政看不到那么远的千年之后,却知晓他此刻脚下的土地叫‘赵’,而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叫‘赵人’。而对方此刻,却是再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拒绝了他的招揽。
待天下一统,待五湖四海之内皆是秦国的领土,他可会如爱赵一般爱秦?可会如为秦一般为赵谋?可会如待秦士一般对其余七国的百姓那般珍重?甚至是为了七国百姓的未来,远走关外只是为了多年后的不做出更多牺牲?
“所以你瞧,”白舒微微低头,额头抵住了嬴政的额头,看着对方黑眸中自己的面庞,“能让我低头的,从来都不是特定的某一个人。不是将军,更不是那位远在邯郸的赵王偃。”微微勾唇,白舒艳丽的面庞被温柔所取代。
“能让我效力的,从来只有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疯狂暗示的阿舒:所以麻烦一下大哥,换一下你手里的剧本,只要你说出‘我以后会如多加爱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我就可以‘委屈’的跳槽了。
若有所思的政哥:所以其实我不应该拿‘救命之恩’的拓展剧本,而是应该拿‘我想有个家’的缺爱剧本对么?(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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