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对,那些都是太久远的事情了。不过你倒是提醒了老夫,军中重地,若是他国趁着赵国人力空虚混入了细作,可就不好了。倒不如按照验传(户籍)来征兵,也免得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这话到底是对着谁来的,便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至今也没有个正式身份,虽然这一路上他在明面上挂了个不知是廉颇家还是蔺相如家‘养子’的身份,但是至今都没能看到自己身份证的白舒,到底没能忍住自己的暴脾气,一个大力后仰,意图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廉颇的胸膛。
而一直提防着白舒报复的廉颇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中招,他一手把持缰绳,一手后撤至胸前,满是老茧的手将白舒的后脑勺包裹了个严实:“怎么,我们的小细作终于瞒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恼羞成怒准备以伤换伤了?”
明知道廉颇是玩笑之语,可却依旧忍不住中招的白舒反手就要去擒廉颇的手腕:“莫挨老子,”他气得学走了廉颇的自称,“若不是离不开赵,你以为老子能看得上赵这个要人没人,要政没政,甚至自大败后就一蹶不振的破地方么!”
因愤怒而出的话脱口,白舒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这些话如泼出去的水,又如何能让他轻易地收回呢。
只是廉颇似乎也并未因为白舒这般作践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国O家而不满,他的声音很平静:“你不承认你是赵人,也不愿说你是哪国的百姓。便是看不起赵,倒不如和我说一说,你一直骄傲着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这一次,无言的换成了白舒。
当廉颇的话问出口,一股委屈和酸涩攀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要反驳,想要炫耀,想要展示他的国O家,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无话可说,也无法说出——他的国与家是这片土地,可又不是这片土地。
【宿主?】一直在线隐身看戏的系统,注意到了程序编码中那串属于白舒的,他无法解读的数据,【你还好么?】
白舒没有搭理系统,他的嘴巴张开又闭合,背对着廉颇,并未注意到他不答反问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萎靡的腔调:“你倒是骄傲你赵人的身份,可如今赵王病重,都说一朝君王一朝臣,等太子上位,我们且看看你还能如今天这般春风得意么!”
如同一只刺猬,将所有软弱的地方裹在最深处,表露在外的是最为扎手的部分。
他的历史并不算好,却也隐约记得廉颇在历史上最后的闪耀,是长平之战被赵王换走之前。而等赵国大败,这一届赵王下台之后,他在战国的舞台上销声匿迹了:“便是今日赵王尚且在位,为了保你这个功臣重臣老臣,不也还是放你远走边关了么。”
“恼羞成怒了啊,”廉颇的手腕微微用力,制住了白舒想要扭头的动作,也使得白舒无法看见此刻廉颇脸上的神情,“可无论我如今再怎么落魄,我的国与家就在我的身后,只要我回头,只要我想回,便能够回去。”
廉颇并未责怪白舒的直言与冒犯,他的声音很平静:“可你呢?”
他如此问道:“你不愿被‘赵’所局限,是因为你的骄傲,还是因为你想要回,却再也回不去的那个地方?”这一刻,这位在战国留下了自己大名的老将,终于展露了自己的尚未迟钝的刀锋。
那些纵容,那些退让,那些看似是袖手旁观的举措,不过是他诱敌的饵食,只等着猎物自己死死地咬住钩,然后落入手中罢了:“你难道不是在害怕么?害怕成为赵人之后会慢慢的遗忘你的家国?”
老将的话如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切入白舒防御最为脆弱的地方:“你不敢面对你的恐惧,你不敢承认现实,并从过去走出来继续向前。你的内心明明已经接受了现实,可你仍然在自我欺骗并且沉迷在谎言之中。”
“你懂什么!”或许是那只手贴在了最致命的地方,又或者是这一直以来的纵容和退让,白舒的伪装在这一刻产生了裂纹,“你根本就看不到我看到的那些东西,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我知晓的未来,你怎么能理解我的小心翼翼,你怎么可能会懂我不甘又雀跃的心情啊——你甚至都不知道你此刻正在为止奉献一生的家国,在未来会有另一个名字,一个被这片土地所恐惧的名字。
你不知道赵国而十年后的样子,又如何能够知晓这片土地五千年后的繁华!
可是我知道啊,我知道这七国会被秦国一统,我知道秦国不过二代而亡,我甚至知道沛县刘邦建立了汉朝,随后是唐宋元明清。我知道今天你们所有的所作所为,为了这个国O家的所有奋斗,最后都化作了泡沫啊。
被莫名拉到过去的委屈,面对未知的恐惧,独身一人身处这个陌生时代无人可说无人可诉的孤独,顺着脸颊滴落在了衣服上:“你懂什么,你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狂妄且不知所谓的小孩子而已。”
你以为我没有尝试着离开么?
我回不去我的家,连离开邯郸都因为没有验传这个身份证件而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如此,便更不用说以一个独立的身份,进入秦国,并为这个在华夏土地上第一个一统王朝前身效力的可能了。
我不知道把我带到这个年代的力量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到我的年代,我不知道系统说的‘能量’是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如果改变了历史,那么我会不会因为不小心抹杀掉了我的祖先,而在下一秒消失。
“你以为,是我愿意来到这个破地方的么!”一个破到就因为我是个孩子,我所说的话也只会被当做童言戏语被人一笑了之,转头就忘的年代,“便是昨日约了隔日带着猎物上门,主家也不会在第二日为我提早准备好银钱。只因为他们认为我是靠着运气打来的猎物,是不可能日日都如此好运带着猎物上门的。”
“可那就是我凭着真本事打来的猎物,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轻描淡写的用一句‘运气不错’来抵消和抹杀我的功劳。这里甚至连做饭都没味道,没有辣椒没有味精没有外卖没有网络甚至连游戏都没有,每天天黑只能睡觉的破地方!谁想来谁来啊!”
到了最后,白舒几乎是在哭吼了。
不知什么时候,廉颇纵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也脱离了大部队,走到了人迹荒芜的小路上:“那就试图来说服我,”他的声音很低沉稳重,令人感到心安,“我不相信你,所以你要来说服我。别人不信你,你就去说服别人。”
廉颇盖在白舒后脑上的手掌翻转,虚拢在白舒的脸上,替他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沙:“然后等你说的话能被更多人接受并且信任的时候,将你所看到的告诉世人,然后让世人也看到你所看到的东西,知晓你所知晓的事情。”
“你若是就此止步不前,便一辈子也只能够如此了。”
“也正如你说的,自赵与秦的那场大战之后,赵的实力大不如前。”坦然承认了之前白舒的嘲讽,“青壮都折在了长平,孩子们对秦国的恐惧日日不曾消退,几十年之内这样的胆怯不会消减,如此下去在面对秦人——大多数赵人未战便先输了。”
“赵括死在了那里,王上将这一战战败的原因归于我,自那之后我便不曾领军。便是今日若不是蔺相如直言力挺,若不是王上愿再给我一个机会,若不是我也力争过,我便是个守着昔日荣耀,垂垂老矣的普通老人。”
廉颇的手掌很大,刚好能够盖住如今少年人的脸,任由他脸上泪水横流。
“这样的老人在赵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我知道,我不能停下啊,又怎么能够停下。”便是如此悲伤的话,当廉颇说出来时,却也如陈述军令一般干脆又坚定,“那些少年人还没长大,他们还需要时间。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尽数折在了那里,新一代的小将们多还在历练和成长
——如今这举国上下有心有胆与秦一战的,只有李牧和我了。”
对于一个曾经强盛一时的国家来说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啊。
“可是孩子啊,”马匹的摇晃颠簸停了下来,“正是因为如此,我不能倒下啊。”老将的话悲伤却又昂扬,“我身后是赵国的未来,在我还能走的动路,在我还能数清楚列队纵横的时候,我又如何能够倒下呢。”
白舒靠在廉颇的身上,他能够听见老将沉稳的心跳,那微弱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耳侧呼啸的风,改过了他自己的呼吸声,甚至连远方从军兵甲碰撞的声音都变得轻不可闻了:“你且放眼去看。”
遮挡阳光的手慢慢撤开,他们竟不知在何时越过了前行的大军,抄小路来到了大军中间队伍的一侧,居高临下的视野中是沿着前人步伐缓慢前行的赵国军队。
许是因为尚在赵国境内的因由,这些士兵大多没有带上自己的头盔,任由发丝飘扬——放眼望去,是花白的一片。
他们竟多已是头发掺白年过半百的老人,本应是在家中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依然披装上甲去往了北疆:“他们此行,是去换走李牧的那些手下。”
当年长平之战虽说是举国之力,可因为赵国北方还有蛮人虎视眈眈,所以仍有一部分青壮留在了那里,以防那些蛮子南下对赵国相对空O虚的国内进行抢掠。却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这些人成为了赵国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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