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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狮[秦] (苍策九歌)


  白舒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他也好,嬴政也好,蒙氏兄弟和王家祖孙也罢,没一个是这种笑面虎的类型啊:“都摸透了?”
  随着他的话,扶苏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唔,混熟了,”摸了摸鼻尖,“不过还差点儿火候,等着王离和英布他们那边儿收了尾,就可以找个名头将这群人一网打尽了。”
  白舒也不觉得生气,他抬眼看着扶苏,倒是有几分期待小狐狸是否能从猎人手中翻出些花样来:“你加油。”
  其态度之敷衍,让扶苏这个刚刚膨胀起来的皮球瞬间泄了气。
  “你和你的后妃她们说这事儿了吧,”白舒的视线落在突然冒出来的下人身上,看着手中的大氅,虽然满面不耐,但到底也没制止他为自己披上外衣,“果然制度还是应该再改改,这些人放在十年前也是忠心于陛下,坚定地保皇党。”
  扶苏撑着下巴,看着自家仲父苍白消瘦的面容陷在毛领子之中,忽然觉得黑色的毛领子造成的视觉效果实在是令人不舒服,下次果然还是猎白色的毛领子好了:“权势动人心,更何况我们动的是世家的利益呢。”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抬手系上了带子,白舒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有话直说。”
  “前些日子阁老们请辞了。”扶苏垂眼,“我没拦住。”白舒看着扶苏脸上的笑像是变脸一般骤然冷淡,自打进门起就软塌榻的青年展露了他强势的那面,“也没想拦。”
  “仲父,他们难道不是父王留下来扶持儿子的么?”他们难道不应该如同您这般,一直坚定地站在新帝身侧的么。
  白舒看着他面上冷凝,但在不容置疑模样下的彷徨,叹气:“扶苏,他们也有自己的妻小,有自己的家族,人啊,都是越老越念旧的存在。”
  扶苏启唇,但他看着独自一人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意识到了什么:“今年的科举人数,还是好不平衡啊,雁北占了近六成,剩下的还有一成是老秦人。”
  “你太急了,扶苏。”白舒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郎,随着年岁渐长,那些年少狂妄的后遗症在他身体中逐渐显现,他也慢慢变成了曾经自己想都不敢想,最为讨厌的模样,“雁北的本,还没被吃透呢。”
  乱世出英雄,盛世出才子,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唯有衣食无忧,才有提笔会山河的儒士。
  雁北在他手里平定近乎三十年,又是如今天下学制最初推行的地方,最早一批幼苗已成参天大树,晚一些的也远压其余地方百废待兴的这十年,自然给了旁人雁北才子辈出的错觉。
  “在等十年,扶苏。”白舒到底没忍住,抬手按在了扶苏的头顶,一如他小时那般,“让这个天下再平定十年,你就能实现我们的愿望了。”
  那个时候,你正值壮年,正适合你大展宏图。
  扶苏张嘴,视线落在了那自滑落袖中裸露在外的手臂,落在了手腕处那显然不是被刀具所割破,参差不齐的狰狞疤痕上,又在对方察觉自己异样之前错开。那是昔日在战场上赫赫威名的雁北君,再也不能纵横沙场的真正缘由。
  但你嘴中的‘我们’,又是指的谁呢,仲父?
  “说来如仲父所料,有人开始打探父王的皇陵了。”扶苏想起今日的郊游,“只是那人撒网太广了,若不是那学子是学宫里出来的,这背后之人不知道学宫里那些学生被我们调查的清清楚楚,恐怕这次还真的就上当了。”
  白舒搭在窗沿的手指敲了敲木台:“不,”他眼底闪过暗芒,“应该是冲着九鼎和十二金人来的。”即便是在大秦一统多年的今天,昔日代表天下的周王九鼎和秦始皇集天下之兵铸造的十二金人,也是无数心存反心之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九鼎那一经过期的青铜器也就罢了,十二金人的确是如今大秦铸造的顶端造物,”扶苏蹬掉鞋子,学着白舒的模样盘腿坐在软榻上,“但这些东西要了什么用,还不如传国玉玺——额,好吧,我不说了。”
  在白舒严厉的眼神下哑火。
  “他们若知道和氏璧和周王令这些东西也一并随葬了陛下,恐怕早就动手了。”白舒转头看向窗外,“先不急,这些事你自己调查调查也就罢了,别让你的人出手。等这次科举过后,你把名单一并给我,让我的人去收拾他们。”
  扶苏应了一声:“不谈这些糟心事了,我同您讲讲我今日接触到的,这次科举可能榜上有名的几个好苗子?”
  白舒斜视扶苏。
  “好吧,其实我也挺期待他们在朝堂上看到朕时,想起来他们这几日和朕一统愤慨的声讨雁北君,并说——”扶苏板起脸,学着他今日在酒楼的样子,“‘雁北君大逆不道,有志之士当助君清君侧!’的反应。”
  说着,他想起往年的热闹剧,终于忍不住靠着墙壁,笑倒在了榻上。


第242章 笛奏梅花曲
  白舒上身向后靠了半分倚在软垫上,纵容的看着扶苏像是个孩子一般,将他今天所遇的那些有趣的人,好玩的事,一一尽数有模有样的描绘给了自己,说到有趣处便忍不住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
  直至对方毫无形象的在软垫上捂着屋子笑到喘不上气,白舒才敲了敲桌面示意对方注意形象:“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胡闹。”
  “这不是在仲父你这里嘛,”扶苏揉着脸颊一个鲤鱼打挺的盘腿坐好,“每次都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还要在他们面露震惊的时候忍着笑假装声泪俱下,苏儿也很累啊——”
  他拖长音,用手背试了一下放在一旁水壶的温度后,才将倒扣在桌上杯子中那个黑金配色的茶杯倒转过来:“就算如今儿子已经为人父母,可看着那些浪费出去的食碌,虽然好在没有实质性的封地啦,但偶尔也会埋怨为何父王要添这么多弟弟妹妹给苏儿。”
  热水倾注进入茶杯的声音清脆。
  白舒单手搭在小茶几上,抬眼看着扶苏低垂眼眸的乖巧模样:“现在还不是时候,扶苏。”
  “那什么时候,才能到时候呢?”水在茶杯即将末过茶杯时停步,扶苏看了一眼那雕花的木案上倒扣的青花杯子,手指略过它拿起了他旁边的杯子为自己也倒上了水,“这都已经十年了,仲父。”
  十年了啊......
  他启唇想要询问扶苏为何这么焦急,却在意识到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眉宇温和却难掩身上锋利气势的青年,不再是他第一眼所见那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后,戛然而止:“什么时辰了?”
  白舒自然地转变了话语。
  “啊?”扶苏楞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了问题,“快要戌时了吧,大概酉时三刻的样子?”估算了一下时间,才惊觉他已经在这里泡了快一个多时辰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白舒笑着,似是而非的感叹了一句,“既然已经这么晚了,蒙家那丫头怀着身孕不能侍寝,倒不如这样——今晚留下来陪着舒一夜如何?”
  扶苏诧异,但对白舒的尊敬到底占了上风:“那苏儿传个口信回去。”他起身穿上鞋,“仲父今晚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么?借着儿子的面,没准儿你能多看上几眼呢。”
  白舒笑著作势要扔东西打他,便瞧着扶苏打了个求饶的手势,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屋子,一如他还是孩子时的那样。
  转过房门后,扶苏的脚步就沉稳了下来,他身上原本因为打滚而显得凌乱的袍子也很快被捋顺平整,整齐的模样便是转身去参加一场聚会也毫不异样。
  雁北君的府邸可以算得上是除却秦王宫之外最奢华也最有意境的府邸了,那些弯曲的道路还有林立的树林山石,即便是府中的老人稍有不慎也会迷失方向。
  但扶苏显然不在此列,他轻车熟路的穿过了林中被才出的黄土小路,越过鹅卵石铺就的羊场小道又钻入纵横湖面的曲折木桥,抄近道来到了厨房所在。
  厨房正是忙碌的时候,陡然瞧见了外人,掌勺的老师傅转身询问道:“可是主君有什么吩咐?”
  “今日多做一人的分量,”扶苏点头,也没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唔,再做份一人量的肉食给客人,但气味别太重了。”
  掌勺的老师傅显然知晓原因,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了几丝笑意:“难得见主君在晚间招待客人——得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啊,熬药的药童呢,有些事情找他。”扶苏看了眼厨房,“管事的让来问问,厨房这边儿可还缺些什么?等后日采购的时候,一并送来。”
  “不缺了,不缺了,”老师傅笑着摆手,“这每日都有补进的,哪里还缺的啊。”他说完,便给扶苏指明了药童的方向,“可是要给主君端药去?”
  扶苏笑着应了一声,朝着老师傅指的方向走了。
  而另一边,当扶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舒脸上轻松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明日送牌子去黑冰台,请他们上代执金吾一见。”停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事情,“若是请不出来,就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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