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廉颇告诉他,赵迁的人什么都没有和他说,他希望廉颇能够告诉他,他所有的敌意都是因为这些年他自他国听说的他对边关的不作为,他希望廉颇所有的不满皆是因为边关对外谣传的那些失败——而并非是因为自邯郸那些人嘴中听说的,对他的失望。
廉颇并不知白舒在想什么,又或者他自内心其实是知晓的,却不想落下那张名为虚伪的假面:“还能说些什么呢,不就是些旧事么。”他的声音平淡,“离开赵国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啊。”
白舒看着廉颇:“为什么?”
“你是赵国的将军啊,是要维系赵国不受他国欺压的将军啊!”即便他如今年岁苍老,却一如当年般凌厉的眼睛直视白舒,欲要透过白舒的皮囊深入他的灵魂一般,“你本是赵国的将军,应维护赵国的统治,保护赵国的百姓啊——”
“我难道没有做到么?”白舒打断了廉颇,“边关的百姓这些年难道不是平平安安的么?关外的那些蛮夷难道不是偃旗息鼓了么?我做到了你,甚至是李牧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给了边关一个太平,这对于你来说难道还不够么?”
“那么邯郸呢?”廉颇质问道,“为什么王上的使臣说,这些年他们以王令征召你的时候,你从未响应过呢?”痛彻心扉的表情,声嘶力竭的质问,“你是赵国的臣子,响应王上的调令,难道不是你的职责么?”
系统嗤笑一声,对廉颇这明明自己做不到却要强加于别人身上的想法表示了嘲讽。他在要求白舒之前,可曾想过十六年前,是他拒绝了赵王入关的调令,叛离了自己的国家,甚至将边关那一团乱子,全部交给了一个小孩子。
“你在埋怨我当年秦国以救燕国之名围攻赵国时,我没有挺身而出么?”与白舒此刻心情截然不同的是他平静至极的语气,“你在埋怨我在赵偃和赵迁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到邯郸,维系他这个王,致使赵国遭受损失么?”
“难道老夫还没有资格说你了么?”蔺相如怒斥道,“赵国给了你功名,给了你荣耀,给了你名誉和地位,你难道不应该为了赵国抵御外敌么?你难道不应该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么?”
“我该吗?”他如一个尚未长大的孩童,话语天真的向大人询问他不懂的问题。
闻言,廉颇抬手,指着白舒的手指颤动着:“你是蔺相如和老夫捡回来的孩子,若是没有老夫和蔺相如,若是没有赵国,便没有今日的你!身份地位,武功心法,若是没有我们,你甚至连个赵人都不是。”
【宿主?】系统感受到了白舒此刻掀起滔滔波澜的心境,小心翼翼的发问,【需要我帮你屏蔽听力么?】
‘让他说。’来之前白舒想过千种百回的可能,但当他真的面对的时候,却发现内心比他所想的要平静太多了。他甚至已经平静到了一种无关他自己,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无所谓:‘他说的字字句句,我都要听见。’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段落每一个喘息,我都要铭记在心,深刻于骨。
“你有,”坦荡的看着廉颇,“曾经的你是有这样资格的。”你是将我带到边关的人,你是给了我身份地位和一个安身之所的人,甚至当你离去时我才意识到我嘴上说着不要和嫌弃,但你在的地方已经是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庇护所了。
可那一切,都在你离去的那一夜发生了变化。
“我们给了你一切,你看看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廉颇指着白舒,只恨他不如蔺相如那般可口辩莲花字句珠玑,“在国O家需要你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在君王需要你的时候视而不见,你枉为臣子更枉为赵人!”
面对着白舒平静的面孔,廉颇原本就焦躁不堪的心受到了更大的刺激,他再也维系不住平稳的态度,阔步上前一把拽住了白舒的领子,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
剧烈晃动之下罩在白舒头顶的兜帽滑落,他如玉雕琢的面孔坦荡在阳光之下,眼底的冷漠和无动于衷也暴露在了廉颇的视线中——麻木的就如同一个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木偶,任凭风吹雨打仍然是他自己。
“反驳我啊,”廉颇扯着嗓子怒骂着,“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把边关经营成了你自己的地盘么,你不是让赵偃那个小子都束手无策么?那么你反驳我啊,告诉我蔺相如没有看错你啊。”
所以——是因为蔺相如。
他对我所有的期望,所有的信任,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嘱托,所有的瞩目皆是源于另一个人。并非是我本身的出色,并非是我本身的独特,并非是对我的看好和在意,更并非是期待之后大起大落的失望。
你对我的所有,只是因为你从我的身上,等待着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当白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浓浓的疲倦席卷心头。
他忽然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那在满城粮草所剩无几外又有匈奴横行时的没有产生的焦躁,在缺兵少将边关破败不堪时对未来希望渺茫也没有产生的无望,在邯郸一封又一封催促他去往邯郸面对未知的茫然,如泄闸的洪水皆在此刻席卷心头。
便再也不想看廉颇满是怒火的双眼,侧过头,视线落在了那明显颇受主人偏爱,日日维护的木枪之上。
那木枪显然受极了主人的偏爱,除却被打磨的锋利的枪尖,整个枪身圆润光滑,其粗细长度一眼便可看出是经过精心算计,只为达到主人最为趁手的模样——比起那些华丽却崭新的器械,这柄木枪显然受极了主人的偏爱。
白舒侧头的动作于此刻廉颇的眼中无疑是挑衅:“看着我!”他嘶吼着,“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对得起我与蔺相如么?对得起我们对你的栽培和托付么?对得起王上对你的信任和嘱托么?”
他将白舒拉至眼前,过于激动致使他嘴中唾沫横飞,可他的激动,他的愤怒,他的不满,于白舒的影响,不过是举手抹去了飞溅到脸上的慷慨激昂:“我不需要对得起你们任何人,”视线从长枪上移开,浅棕色眸子在阳光下透彻如尚未淡开的茶,于水面上倒映着端茶之人最真实的影子,“放开我。”过于平静的语气让廉颇满腔怒火尽数扑在了冰冷的水池中,浇灭了他熊熊燃烧的愤怒和不满。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更为清楚地认知到了对方不再是能够让他随意指示的小孩了,他长大了,超脱了他的控制。
也更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他各种戏耍,却因为身高和能力不够,气的来回跳脚的小毛孩了。岁月带走了太多的东西,也赐予了太多,那个孩子如今功夫比他更为精湛,身法比他更为高超,甚至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轻易被他们掌控和算计了。
眼见着廉颇没有松手的打算,白舒举起手将手上沾的东西摸到了廉颇的身上,然后顺手向上单手欲图掰开他揪着已领的手。然而并没有想要把话重复第二遍的想法,只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态度。
“你不欠我们什么?”廉颇的眼底有红意泛起,“当年若不是我——”
“当年是我算计了你身边的人,而我如今的战功是我自己一刀一枪用胜利打下来的。”白舒打断了廉颇,“所以,我从来不欠你什么。”
第94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是大部分是原69章,现69章已替换,可以回去看啦~
哈哈终于到了这一刻,白舒的身世我忍了好久了!!!
大家跨年夜见啊~
“当年是我算计了你身边的人,”白舒一眨不眨的看着廉颇,让他看清自己的认真,“当年是我算计了那个从长平之战幸存下来的男人,我知晓他定然认识邯郸的武将,所以我让他看到了我的天赋和能力,将我推荐给了他所认识的人。”
这么多年了,那些被埋没的事情,在大叔战死沙场,老管家自廉颇离去后自尽,蔺相如病死榻上后,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那看起来平滑广润的皮肤背后,是无法与和的伤疤与已经腐烂的脓疱。
看着光鲜,实际上鲜血淋漓。
廉颇紧握的手因为震惊一僵,而白舒趁着这个机会掰开了他的手指,从他面前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距离:“你以为,为什么蔺相如最初想要将我留在他的身边?明明被托付的是你身边的人,他却想要从你手里要人?”
措辞有理言之有据,但心中却是压抑不住的恶意迸发:“因为当年的那一切,是我算计来的。”他裂开嘴,却不知自己的笑容是多么牵强和扭曲,“因为蔺相如看出来从始至终,我与你都不是一类人。”
“蔺相如多么的担心你啊,他知道你算计不过我,他知道若是只留你一个人,你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他担心你,直到死,他都在为你谋划着。”恶毒的语言自白舒的嘴中吐露,“可你呢,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言及蔺相如,廉颇的所有情绪转为了震惊和内疚:“我回去了的,”他呢喃着,看着白舒,“当我得到消息后,我回去了的。”重复着,不知是对白舒的反驳,还是对他自己内心波澜的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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