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焦自觉脚步很轻,可他离对方还有数十几步的时候,就瞧见对方闭合的眼睛陡然张开,凌厉的眼神携着刀光剑影扑面而来,眼中一片清明。便是此刻对方的嘴角是天然的上翘,也无法遮掩他身上的凶气。
然而这种恐惧仅仅是一瞬便不见了,快到让他以为那是他的错觉。当茅焦意识到这一切已经过去的时候,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还有一只手贴在他的脊骨上抵住了他后退的步子:“好久不见了啊,”身后的人对着坐于树下的青年打招呼,“怎么是你来秦国了?”
嬴政的声音喑哑,平静背后是翻滚的不满和怒火。这吓了茅焦一跳,要知当初自家王上斩杀了朝堂上大半想要劝他重孝道,迎王太后回咸阳的文官,大殿上血流成河时,也没见君王如此震怒啊。
打头一次见到自家君王如此愤怒的茅焦,开始思考蒙毅不愿前来究竟是因为对方在正主面前喊他‘焦焦’这件事,还是因为他看出了今日是个多事之日啊。
茅焦虽然在内政或者排兵布阵上没有什么天赋,但是看人脸色推断他人心理却是极为擅长和熟练地。再加上他聪明细心且极为擅长审时度势,口齿伶俐还善于与人打交道,才逐渐讨了务实的秦王器重,自一个小小的门客变为了秦国对外交接的主要臣子。
然而茅焦很清楚,秦王对他最初的器重,便是在嫪毐事件之后,他于君主‘最生气’的时候,于对方斩杀了数十人之后站了出来,却并非是因为他多么擅长说服人,而是其他的臣子愚笨且不知变通的时候,他是那个最有眼力,也有胆色上前的。
他只是在王上需要的时候勇敢的站了出来,这个成就可以是他的,更可以是别人的。他不过是在王上终于腻歪了清理活动,拔掉了大头和他想要除去的人后,准备要找个理由收手的时候,恰逢其时的出现罢了。
他所做的,是看准这个机会冲上前去。秦王或许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赵姬,但是为了秦国的江山大业他需要忍。秦王也或许的确是对嫪毐于吕不韦感到不满,但这样的不满在他们的人被杀被折,逐渐填充上了他自己的人后,变成了无所谓。
他所做的不过是在秦王政打算收手的基础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给秦王一个台阶而已。
嫪毐之乱王上生气么,他生气。但王太后与外男苟合这件事,王上就未必生气了。当年吕不韦、赵姬和蔺相如三方把持,亲眼见过华阳太后的嬴政自是知晓女人的能力,他可以不在乎赵姬干政,却不能不在乎赵姬乱干政。
所以所谓的驱逐王太后,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理由再清理一批人罢了。
疏不见他前脚刚劝了人,后脚那些死去的臣子家中就得了丰厚的补偿么。便是他,也借着这个机会在‘秦王贤明豁达愿听白衣谏言’的这个故事中,得到了一个‘能说会道’甚至是‘官袍加身’的评价了么。
他的确受益了,可受益更多的难道不是在这个故事之后,被他愿听平民进言,豁达开朗胸襟和包容态度所感动的那些文人墨客,接连来投的秦王么。要知自这个事情过后,秦国就涌入了其余六国诸多平民学子了。
茅焦很有眼力的借着他刚才的动作向旁边滑了一滑,让开了道路。心中暗自嘀咕便是那个时候,便是君上斩杀了朝堂上大半想要劝他重孝道只知夸夸其谈没有什么大本事的文官时,也没见如此动怒啊。
“为何不能是我,”瞧见‘蒙毅’的白舒怔了一下,不明白对方这句话从何而来,“你们难道不早就知晓了我要来咸阳么?”难道嬴政没和他们说?不能吧,这可是他最为器重的蒙家哎,这种大事还能瞒着?
只是不知为何,在听到白舒这句话后,‘蒙毅’的脸色更差了。他的嘴唇紧抿,身上的气势越发低沉,以至于站在他身侧的那个白舒还尚不知晓姓名的青年向后退了一退,看起来像是在避嫌一般。
唔,有趣。
白舒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低气压的‘蒙毅’身上,他的重点都在那个他还不知姓名的人身上了。‘茅焦’说‘蒙毅’尚在王宫,现在他既然回来了定然是经过秦王准许的,那跟着他一起回来的,是在路上碰见的还是秦王政要求一并前来的——
这个答案太过于显而易见了。
“你这话真的说的很奇怪哎,”白舒将束起支撑的腿收回,重心自依靠大树变为了盘腿而坐,“秦王要见我,为什么不是我来?”坦荡的直视着‘蒙毅’,甚至还在为对方的问题而感到不可置信。
“你就如此爱他?”‘蒙毅’的变轻更加阴沉了,“他就值得你只身来到咸阳,甚至奉出自己的大半生?”越说越气,“连点儿担当都没有的男人,甚至还将你推上来做替罪羊的家伙,究竟哪一点值得你喜欢!”
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顶‘痴情’帽子的白舒:???
倒是系统先白舒一步反映了过来:【你还记得你手拿的另一个‘山大王’的剧本么?】眼前这局面,系统都替白舒感到尴尬,【然后你山大王的剧本,变成了苦求雁北君不得,所以甘愿做个贤内助的人设?】
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当初似乎的确这么搞过的白舒:!!!
把当年那点儿心血来潮忘的一干二净的白舒满面尴尬,十分想要找个时光机,穿到当年那个纵容手下搞双剧本,作为主演也乐在其中尽情搞事的那个自己,掐住对方的脖子告诉对方,装B总是要遭报应的:“额......其实吧,这事儿我还真能解释。”
“解释?”‘蒙毅’看着山大王心虚的样子,心中怒火越发旺盛,“他利用你还利用的不够么,”大步上前伸出手质问道,“当年他坐享名望让你无名无分的替他征战,如今秦王向赵王要他,他把你推出来自己坐于幕后——这样的男人,你还留着干什么。”
不说还好,被对方这么一说,白舒下意识的抬起手磨了磨耳垂,眼神躲闪不甘直视‘蒙毅’:“你得听我解释。”气息微弱,“这其中是真的有误会。”
与嬴政的记忆中,山大王一向是神采飞扬的自信模样,何曾见过他如此小心谨慎的卑微。但茅焦拉住了他的袖子,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朝着对方发货——他不过是见猎心喜的路人,可他们却是恋人。
与此同时,系统已然在白舒的脑海中笑岔了气:【你知道你现在这对话有多么的像‘女人,你成功用你的委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不,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委屈你看我委屈的表情’‘不听不听我不听你就是受到委屈了’‘你听我解释啊我委屈的表情不代表我真的委屈’的狗血剧场么哈哈哈哈!】
不用喘气的好处,就是系统逼逼叨了以极快的速度逼逼了一长串的话,甚至还有心情在‘蒙毅’文化的时候做了个总结:【所以你有空要求他听你解释,你干嘛不直接解释给他听?】
白舒:......
瞧见‘蒙毅’一副我就看你怎么解释的恼怒态度,白舒不知为何想到了后世的教导主任:“当年我们以为你们是邯郸派过来的人来着,”婉转措辞,“你也知道那个时候边关和邯郸的关系不怎么好,当然也没现在这么糟。”
为了让自己不是唯一亏心的那个,白舒试图理直气壮的用这些年秦国利用春平君挑拨邯郸于边关之间关系的事情做筏子:“我们这不是担心邯郸的使臣会对边关不利么,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个什么,把责任都推给山匪,总比推给将军好吧。”
白舒抬眼瞅了一眼‘蒙毅’此刻的表情,瞧见对方板着个脸不见喜怒,瘪了瘪嘴:“而且你以为你家王上多么光明磊落啊,”既然要死,大家一起死啊,互相伤害啊,“你回来之后都把事情告诉你家王上了对吧。”
“利用春平君离间也就算了,这个是我们疏忽大意了,但是大军压境明明不打算攻击,却一定要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来,说什么不交人就打仗吧。明明就以为山大王和雁北君是一对儿,却还要这么要人,太过分了吧。”
白舒何等聪慧,从对方一开始便认定了自己是‘山大王’而并非‘将军舒’这一点,便知晓了自始至终,秦王政的目标都不是雁北君,而是与蒙家兄弟相处过的‘山大王’:“而且你就敢说,你对我就是完全坦荡磊落,问心无愧的么!”
为了壮气势,白舒抬头凶狠的瞪向了‘蒙毅’,却意外的发现他原本指责的目光在他的话语后变为了心虚——
“等等,”白舒表情古怪,“你不会真的有事瞒我吧?”
他真的只是随便一问啊,你不要这么随便的就暴露啊Orz
于是站在一侧,完全插不进去话的茅焦,就瞧见他们家原本气势汹汹质问对方的君上,在对方三两句话中,成了气短的那个。而上一秒自心虚转为壮胆质问的那个,脸上出现了崩溃的表情。
茅焦:感觉自己被排斥在外了呢,微笑,但是不知为何并不想加入其中,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实的烹饪材料,为了得到新鲜的小阿舒和政哥哥,我们首先需要认清他们的本质——洋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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