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长官。”通讯兵终于回答了一句。
符衷对着蔫头耷脑的一等兵继续说道:“你必须树立榜样,即使是面对蠢货。听过碟子的人都知道,戴夫·考兹吹的萨克斯就是最棒的。现在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郑易之抬起了头,听到符衷说“戴夫·考兹吹的萨克斯就是最棒的”之后,他脸上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被认可的笑容。但他很快忍住了,点头承认:“您说的都对,百分百正确,长官。”
“好了,去干你自己的事吧。”符衷收回脚,侧过身示意他离开。
训完了一等通讯兵,符衷又去找装卸工,不过他没有跟装卸工多说什么,更没有扯萨克斯的事情。他让装卸工把地上乱七八糟的饭菜和汤水收拾干净,摆好被撞歪的桌子,让他签了一张支票当罚款。支票抬头还是“北京市儿童福利院”,符衷的办公室里已经压了许多这样的支票单子了,他打算找个好日子就把票据寄给福利院去。
符衷走到站在立柱旁边的人跟前,扭头看了眼装卸工提着外套离开的背影,说:“刚才开赌局的是不是你?”
这个人长得精瘦,肩膀宽阔,连以前一直被人觉得猴精的五爷都比他壮一点。瘦子慌慌张张地捏紧了手指,明亮的眼睛像是锡做的,他诚实地回答:“是我,长官。”
“把刚才设赌局赢来的东西全都还回去,把你的屁股擦干净点。那两个糊涂蛋不懂规矩,你不该不懂。别在公共场合给我出丑,别给我找打。自觉去领罚,站岗巡逻期限延长三天。”
符衷把瘦子撵走了,查看了一圈餐厅,去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来,问服务员要了一盘土豆烧牛肉和油麦菜,还有一碟蘸酱油的冷鹅肉和浇着辣椒热油的茄子。符衷吃到了不错的鹅肉,立刻打开手机上网搜索鹅肉的做法。在他的搜索引擎输入框下面跳出来的历史记录中永远写着“做蒜蓉虾的时候要把辣椒和调料煎到多少熟?”、“腌制鸡翅的时候放柠檬会不会味道更好?”、“哪个牌子的酸菜鱼调料是最棒的?”、“挂霜花生加多少糖?”、“做什么菜给男朋友吃才是最合适的?”......
季垚来了电话,符衷正把从网上复制下来的做菜步骤存进备忘录里。他盯着来电显示的一串数字愣了一瞬,手指却习惯性地按下了接听键,抬眼看了看周围,再把手机放在耳边:“是我。”
“现在忙吗?”季垚问,他靠在窗边,把细烟卷夹在两根手指里。窗外的浓雾被灯光照的亮晃晃的,暗蓝色的天空上,云层变薄了,月亮沉沉地垂在光秃秃的冰山旁。
符衷捏着筷子,把一根油麦菜夹进碗里,说:“不忙,正在吃饭。有土豆烧牛肉、白斩鹅肉、油麦菜和茄子。你吃过饭了吗?”
季垚笑着吸了一口烟,宽敞的平台上飘着丁香的味道:“刚过了午休,还早呢。上次我是不是对你说了些过分的话?在露台上的时候。我睡了一觉,有些事忽然记不清了。朱旻说我是精神出了问题,林奈·道恩也这么说。我有时候会分不清时间的先后顺序,觉得自己好像死了,又好像还活着。”
“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首长,一切都很好。”符衷说,他镇定自若地朝过路的执行员点头回礼,“我们只是回忆了一下过去,然后聊了聊未来。我们的未来前途无量、一片光明。”
“噢,亲爱的,你怎么能不对你的长官说实话?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好吧,其实我都记得的。我睡了一觉从梦中醒来,脑子清醒了,回想起那些话就觉得自己当时愚蠢得厉害。我当时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说出那种话,我很抱歉,这实在是太要命了,我想说那不是我的本意。把那些话忘了好吗?不然我会一辈子愧疚的。天哪,我明明是那么爱你。”
符衷低头看着盘子里的几块鹅肉,用筷子夹着,反复在碟子里蘸着酱油。他终于松开了悒郁地皱起来的眉毛,垂着睫毛露出笑意,仿佛是失而复得后那种发自肺腑的愉悦感。过路的人低头见到督察官一边打电话一边笑,这样的符衷确实太少见了,在这样的氛围中,能让人笑一笑的事物也实在太少了。符衷吃掉一块鹅肉,不小心把酱油蘸得太多,有点咸。
他默不作声地把筷子放下,撑着桌面,抬起头来扫视着餐厅,闻见无处不在的烘烤甜点的香气。几个兵围在斜对面的桌子旁,把果冻似的鸡肉冻切成薄薄的片,就着朗姆酒吃起来。符衷踩了两下鞋跟,耳朵忽然变红了,他拿手去捂着,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有心理负担,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指挥官,考虑的东西总要多很多,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说......在我面前不用想太多,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我们只要相爱就够了,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不要轻言放弃。”
季垚静静地听他说话,吐出一缕白白的烟雾,扭过头去看窗外模糊而闪亮的景色,他的目光久久地悬停在月亮那宽大、柔和的脸庞上。黑沉沉的夜空下,季垚不禁想着:要是月亮在白天也留下来,不知会怎样?玻璃窗由于天冷蒙着一层水汽,此时闪烁着点点金星,季垚穿着栗壳色外套的身影也倒映在上面。
符衷像表白那样说完后红着耳朵沉默了几秒,然后捂住眼睛,露出难为情的羞涩的微笑,告诉他:”但是当我听到你说‘你他妈为什么不去找个更好的’的时候,老天,你知道我有伤心吗?那时候我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愣在原地,我脑子里是空白的,泪水夺眶而出了。首长你千万不要笑,我没有在说谎,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当然,宝贝,是我把你吓到了。”季垚连忙道歉,“我现在要用诡辩论证明当时的我不是现在的我了。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好吗?我专程打电话来跟你道歉的,督察官。”
“你保证吗?”
“我保证。”
“你知道吗?我刚刚才训过人,他因为在餐厅打架被我抓了个现行,我当时也是这么教训他的。当然,你跟他们不一样。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有点伤心罢了。但现在我不伤心了。”符衷笑起来,季垚隔着屏幕都能听出他的开心,“我现在十分高兴,很高兴你能打电话过来,也很庆幸我们仍然相爱。看吧,事情总能解决的,无论我们相隔多远。”
季垚侧了一下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些。他看到雾里隐隐约约露出黑色轮廓的码头甲板,一辆涂着白漆的厢式货车开到码头的停止线外面,四名武装执行员从车上跳下来,打开车厢后门,把十二个蒙着眼睛的人从里面赶出来,押着他们走到码头上去。季垚垂着眼睛看着他们,十六个黑色的人影在飘飘忽忽的雾里行走,两盏巨大的探照灯架在高处,瞪着一双星星似的眼睛。
季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码头上,不紧不慢地把烟含在嘴里,眯着眼睛笑道:“既然被吓得不轻,想要我怎么补偿你?现在补不了的等我回去了再补给你。”
“现在还没想好。”符衷弓着脖子撩自己的头发,想掩饰一下自己脸上的喜不自胜的表情和脖子后面的红晕,“我还想和你做好多事儿呢,等你回家了再告诉你。不过我有个最庸俗的请求,这么说可能确实会显得我很没有追求,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吧,我是想说,我们做/爱吧,宝贝。”
“我正有此意。我们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有时候我会做一些这样那样的梦,太羞耻了我就不说是什么内容了,总之它反映了我的真实想法。就像你说的,这是人之常情。”
符衷总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撑着额头,仍然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一种幸福甜蜜的味道始终洋溢在他心里,而他确定那不是幻觉。符衷说:“我要把你接回家去。但是我的房子没了。”
“你的房子怎么没了?”
“你知道,北京现在成了战场,很多地方都被叛军轰炸了。而且海水倒灌进了城里,一片汪洋。长安太和不知道被炸了没有,不过在我看来它在劫难逃了。我得置办一套新房子。”
季垚惊讶地抬了抬眉毛,说:“这太糟糕了。我都还没有去你家里坐过呢,结果就被炸没了,我本来还想去做客的。”
“而且家里还存放着很多重要的东西,”符衷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交给了服务员,牵着小七朝餐厅外面走去,喝着朗姆酒的执行员均抬头朝他行注目礼,“建筑图纸、照片、素描画......太多了,那房子还是我亲自设计的装修图纸。房子很大,我一个住着太空了,要是你能来和我一起住就好了。”
季垚咬着烟尾,打开平板处理新来的报告,顺便查看了自己的银行账户:“看来我也要买新房子了。你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靠海的好不好?”
“当然好,我也正有此意。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很好。”季垚回答。
符衷继续问道:“你打算一直留在北京吗?”
季垚摇摇头:“那要看我回去之后做什么工作了,也许我不会再继续待在时间局或者部队里了。又或者我要接受精神病治疗,没准要出国去待几年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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