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整理完自己的药箱,把夹着体检记录表的垫纸板挂上钩子,回头看着他们,提醒了一句:“这儿的淡水都是运输机和民航客机九死一生从外面运进来的,现在航线都被截断了,淡水运不进来,基地里的淡水库存量正在减少。所以别浪费水,小子们,如果不想染上恶疾就给我乖乖听话。”
“什么恶疾?”何峦抬起头来,陈巍看着医生等他说话。
医生扶着腰站在门口,陈巍一眼就瞟到他腰上绑着手枪。陈巍在走进医疗中心的第一秒就意识到这儿的医生全都是配枪的,连护士也不例外。北极基地最不缺的就是枪和武器了,现在全民皆兵。医生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然后他低头撩了一把头发,斟酌了一会儿才说:“北极的海水被污染了,如果进入人体就会致病,从发病到死也就平平无奇的两三天功夫吧。”
陈巍惊讶地看了眼何峦,连忙放下舀汤的勺子,似乎那汤水就是毒/品:“难道是核污染?还是石油泄漏了?我看到你们有海水淡化厂,难道淡化的海水也不顶用吗?”
“我没法告诉你是什么东西污染了海水,因为检测不出来。淡化海水当然不行,不然我们为什么千里迢迢叫人从外面送水进来?所以你们听好了,别浪费一滴淡水,也别去碰海水。”
医生说完后警告性地瞪了他们一会儿就提着箱子开门出去了,病房门自动弹回来关上。临时病房的空间并不大,摆了两张病床,中间有一张干净的折叠桌子,铝合金天花板上吊着白色的灯。医生离开后的病房顿时显得冷清起来,陈巍和何峦谁都没有说话,低头继续把面前的饭菜夹到碗里去。墙上亮着红色的电子钟,这样就不会听到时间流逝的滴答声。
何峦把两块香菇挑出来夹给陈巍,捏着筷子说:“刚才那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陈巍把两块香菇和着饭一起吃了下去,他实在是太饿了,“反正不会是好事,听医生的话就对了。等会儿问问符衷,他肯定会说的,现在这一片地方都归他管。”
“嗯。咱们带过来的装备还剩下多少?”
陈巍把鸡骨头吐掉,回头望了眼放在病床床根前的背包,伸出手指了指:“不到三升的水,速食品已经吃完了,弹药也没剩下多少,不过我那把枪里的子弹还是满的。通讯器和信号收发器在交火的时候弄坏掉了,信号枪被丢在了蒙古沙漠里。降落伞包是好的。就这些,差不多了,其他就是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何峦吃完了饭,把筷子和饭盒收拾好放进回收袋里,起身去拆开背包检查装备。现在他们安全了,北极基地就是个避风港,他们再也不需要背包里这些破烂了。何峦找出坏掉的通讯器和信号收发器抱出来放在桌上,陈巍抬眼看见了,说:“你还打算把这东西修好吗?现在我们已经用不着它们了,基地会给我们配给新物资的。”
“还能用。”何峦说,他打开工具箱在陈巍面前坐下来,开始拆通讯器的外壳。
陈巍端着碗喝汤,见他这样也没说什么,问:“那个盒子还在吗?”
“还在,我保护得很好。”何峦扭过头看了眼病房外面,“等会儿就把盒子交到督察手里去。我们可没开过盒子,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这样就对了,至少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钵里浓白的汤浸着煎得金黄的昂刺鱼,姜片浮在鱼肉上,一层油花散发着香气。陈巍喝了两碗滚烫的汤,觉得身子暖和了,才把身上的厚外套脱掉。他把作战服的扣子解开来,脖子上挂着银色的姓名牌链子,在敞开的衣襟下晃荡。一件黑色的背心垮着领子,露出里头白白的胸肌。陈巍青白的脸色有所好转,他发了一身汗,才把寒气逼了出去。
“让我看看我们的小宝箱。”陈巍弯下腰把背包提起来放在腿上,在里面翻找。他拿出了几条红黄相间的电线,另一头连着一个金属夹子,看起来像炸药引信。
陈巍靠在椅背上,把线头拿高了些,对着光端详它。何峦看了眼他手里拿的东西,笑起来,说:“那是我从一颗炸弹上拆下来的,这家伙不错,我喜欢。”
引信在陈巍手里晃了晃,他扭过头看着何峦,同样跟着何峦一块儿发出笑声:“要我说,你在西藏拆的炸弹可真不少。”
“那个背包里的东西都差点要了我的命,不过我现在还好好地活在这里。时间局的维修员很大一部分都要变成机械师或者拆弹专家,我很不幸地成为了后者。”何峦说,他撑着手肘,指头捏着螺丝刀,露出他手臂上一片片的伤痕,“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因为我手里拿着能决定人生死的东西。”
陈巍翘了翘嘴巴,别过脸,向后枕着椅背,看着手里那根剪断的炸弹引信出神。他能从一根短短的电线里看到许多回忆,他觉得这就是那些回忆炸弹的引信,看到它,就像打开了起爆开关,一切纷至沓来,却又转瞬即逝。陈巍把引信放回去,又伸手进去扒拉了两下,从底下拿出一个老式的录音机。
他知道这个录音机是什么。陈巍垂着视线,拇指捏著录音机摩挲,然后按下了播放键,一阵声音立刻从面传了出来:“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已经是十年后了......”
何峦默不作声,陈巍同样也不开口。录音机里的磁带慢慢地转动,里头的声音就像神话书上的预言,不管什么时候听到都会觉得惊奇不已。很难想象会有人早早地就预见了十年后会发生的事,还以录音的方式保存下来。陈巍没有关掉录音机,他把声音调小了一点,放在了光秃秃的床头柜上,就这样让它反复播放。
何峦听著录音,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思考一些事情了。任何事物的代价等于用多少生命去换取它,但真正换来的东西又有多少呢?何峦提醒自己不要回头看,除非他还想沿着老路走回去。不过这样想也是没有用的,时间簇拥着人前进,洪流中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
陈巍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他把报纸揭开来。
里面是一条纸扎的鱼,张着嘴,两只鱼眼被记号笔涂成黑黝黝的颜色。鱼身的纸有些被戳破了,撕成一条一条的,看起来像刚被人丢弃在垃圾桶里,然后就被人捡了起来。陈巍用双手端着纸鱼,忽地笑出声,拎着鱼身上的细线,看鱼儿张着嘴、跃着尾在半空中晃悠。
“看看这个,老兄。”陈巍说,“你还把这条纸鱼留着呢?都是去年的东西了,破破烂烂的。”
何峦撩起眼皮看了看,紧接着又低下头去:“那是我从福神的花车下面求来的,当然得好好保管。很有意思是吧?我觉得这就很有意思。现在看到它,就感觉去年已经是上辈子了。”
陈巍晃着涂有水彩的纸鱼,纸上的颜色都变淡了。人们看不到时间,但它在各个地方都留下了踪迹。何峦说的是对的,现在看到这条鱼,恍惚之中像在做梦,去年的光景已经远到一百年前去了。陈巍盯着记号笔涂黑的鱼眼怔愣,很久才眨一次眼睛,说:“你怎么没把它修好呢?”
“要修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随时都能修。”何峦回答,他说着停顿了一会儿,“不过就让它再保持一会儿这个样子吧,当作是我们一路走来的经历和证据。”
他和陈巍隔着一张桌子对视,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一路上丢失的东西太多了,他们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回来,但维持如今的现状就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能坐在一块儿说话。何峦低头把两颗螺丝钉旋出来,戴上护目镜,开始检查通讯器内部的线路。陈巍半躺在椅子上,微笑着默默地晃着鲤鱼。
病房的门开了,穿条纹西装的人走了进来,他身材不高大,但看起来十分老练。这是符衷的助理,陈巍在发射场廊桥上见过他。助理拿着平板和文件夹,西装扣子敞开着,黑色的领带用别针别在里面的衬衫上。他一见到病房中的两个人就立刻笑着客气地打了招呼,与别的咄咄逼人的工作人员大不相同。陈巍像个面试官一样马上对这个人有了很好的印象。
“二位现在要到小会议厅去一趟,督察要见你们。”助理说。
“我们要带什么东西?”
“督察说你们知道的。”
何峦从这句话里就确定这个人是真助理,他抬起眉毛,把手里的工具放下,摘掉护目镜。陈巍从椅子上站起身,把衣襟打理整齐,翻出了一件短风衣外套穿上。他把“小宝箱”塞回床底下的托盘架子,再拖出另一个稍小点的帆布包,一个带枪护卫上前来想帮他提走,被陈巍拒绝了。陈巍把包挎在肩上,拿起放在整洁的床单上的步枪跟着助理走出门去。
何骞北站在圆桌后面,背对着会议室的门,他在看投影池里浮现的北极基地结构图。占堆绛曲坐在轮椅里,撑着扶手,看到何峦走进来后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何峦过去和占堆绛曲拥抱了一下,问:“老师身体好点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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