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把最后一口酸奶送进口中,不紧不慢地吞下去,再把空杯子挪开:“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在把白逐的名字告诉你的时候就一起说出来了。”
“白逐不肯说对吧?”
“她也没有什么必须要说出来的理由吧?何况还是对着我们这群一无所知的人。倒是你,你有办法让她开口的。那块骨头就是引起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龙王对我们穷追不舍也是因为它。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别想着当甩手掌柜,你们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季垚收拾好餐盘,把擦了手的帕子叠在一边,拿起放在空座位上的帽子起身离开了。
季宋临对着一桌子剩下的碗碟坐了一会儿,拎着自己的飞行夹克和便帽跟了出去。他走到外面就把帽子戴上,然后穿好夹克跟着季垚走下了楼梯。季垚走到一条空走廊上停了下来,回过身看着季宋临问:“难道你其他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走廊的视野比餐厅更好,能透过两座双子大楼的间隙看到远处横亘天宇的大冰架。靠近海岸的大浮冰上出现了几个活动的身影,是北极熊在捕食海豹。在有北极熊活动的区域往往看不到成群跃出海面的白鲸,熊喜欢在水流湍急的冰穴里蹲守瘦骨嶙峋的白鲸。季宋临走到季垚旁边看了会儿天际飞翔的巨鹰,抬手把墨镜戴上:“昨晚符阳夏都跟我说了。”
季垚注视着季宋临的侧脸,季宋临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一切都很正常。季垚鼻梁上的眼镜变成了灰黑色,在没有携带墨镜的时候,他就不得不用这个方法临时保护一下眼睛。
“好极了。”季垚说。
“你知道吗?”季宋临开口道,似乎是要讲一个故事,“一开始,符阳夏一直想生个女儿。因为他觉得我和他之间只剩下了遗憾,他希望能让后辈来做到那些没有做到的那些事。你先出生,是个男孩,符阳夏就想生个女儿,那样你们未来也许就会相遇、相爱、结婚、老去,一辈子不分开。”
季垚看着他。季宋临说完了,默默地站在那儿。季垚说:“可是他是个男孩。”
“哦,是啊,是个男孩。”季宋临抱着手臂,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眼里的神情,“天公不作美。”
“但我们还是相爱了。”季垚看着北极熊拖着海豹爬上浮冰,准备饱餐一顿。
季宋临笑起来,但季垚没觉得他有多开心。笑不一定代表心情愉悦。他说:“当符阳夏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现在能接受吗?不能的话那就过段时间再来问你。”
季宋临回过头看着季垚,没作声。季垚看不见他的眼睛,也无法确切地说出季宋临到底是什么态度,他看起来很平淡,但季垚觉得肯定不是那么回事。季垚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他和符衷之间的爱情不是谁都愿意来做见证。他不了解父亲,虽然父亲曾经也和男人谈过恋爱,但最后这段爱情郁郁而终。父亲吃过这里面的苦头,也许他不愿意看着儿子走上他的老路。
不过季垚没打算要解释什么,时间不多了,他八点钟还得去符阳夏的办公室汇报情况。新的一天开始了,事物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只捕到了海豹的北极熊不见了,冰面上留着一长串红红的血迹,巨鹰在辽阔的海面上徘徊。天文台说再过一周就正式进入极夜,这最后一点慷慨的阳光马上就要被冬季的严寒给吞没了。
没等到季宋临的回答,季垚最后说了一句:“我一直都很爱他,不管他在不在我身边。”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季宋临一个人在原地思考,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思考这句话。季垚快步穿过走廊,很快把早餐时的对话抛到了脑后,当他转过转角时,背后忽然传来悠扬的鹰哨声,那声音长长地延伸出去,像一条细细的线。接着巨鹰的长啸将天空撕成破布条,像是在呼应哨声。一只最大的鹰振翅飞来,双翼鼓满空气,在季宋临面前降落了。
*
与“空中一号”的视频会议在上午十点半召开,季垚在符阳夏的办公室里待了两个小时。他们主要谈了谈关于“回溯计划”的战略准备问题,符阳夏检查了季垚提交的所有资料。谈话结束后符阳夏看起来很满意。季垚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做什么想法,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有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季垚摸清了符阳夏的立场,他站在他自己儿子这边,在某种意义上就与“回溯计划”站在同一战线了。这是个好结果,季垚想,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现在看来就是最好的。
谈话结束后季垚就离开了,符阳夏把季垚送到门边,然后送了他一瓶自己珍藏的红酒。符阳夏说:“这是我出发前专门从家里的酒窖里取出来的,装在重力平衡器中运了过来,我一开始就打算把它送给你了。”
季垚看了看将军秘书手里捧的重力平衡罐,里面放着一瓶红酒。季垚认出了那是路易十三的艺术品,它的价值已经写在了沉静内敛的外壳上。季垚抬起眼睛看着符阳夏,问:“为什么要送给我?”
“当作见面礼,同时也为我儿子之前做出的所有不良行为表示歉意,很感谢你能包容他的缺点。另外我也希望你们能勇敢地活下去,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季垚眨了眨眼睛,原来是丈人来送礼。他笑了笑,说:“符衷没有做不良行为,他的一切都很好。他诚实、忠心、温柔、知错就改,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遇到他应该是我的幸运。”
“你们都是对方的幸运。”符阳夏说,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季垚很少看到他展露这样的神情。符阳夏没有再说什么,他觉得这句话已经够概括一切了。他想起了自己,他忽然自己也许同样是被眷顾的。季垚成了一面镜子,符阳夏从中照出了自己的影子,审视自己能比探索外界更深刻地辨认出生活真正的规律。
十点半,视频会议召开,“空中一号”实验室接入频道,与会的主要人员是分子粉碎系统研究团队和NHL-7355号飞行器的工程师。季垚看到了高衍文,他坐在首席研究员的位置,头发和衣着都刻意打理得十分整齐。等全部领导出席后,季垚宣布会议开始,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双方陈述。
十二点,中央各部领导签字,文件在全息投影仪上传送。季垚最后一个签字,作为“回溯计划”的总指挥官,他在重大决议上拥有一票否决权。季垚旋出备好的钢笔,压着文件纸沉默了几秒,然后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再按上手印。纸质文件在他签完后的一秒就打印出来放在了一号文件夹里,季垚将文件夹从右手边传过去,给会议桌上所有人过目。
主席在这时发表讲话,通讯系统忽然不稳定起来,画面闪烁了几下。季垚皱了皱眉,侧过身对坐在左手边的班笛小声耳语,让他派人检查星河的远程通讯是否正常。班笛很快给出了结果,星河一切无误,如果出现了错误会立刻发出警报。过了会儿他收到了人工检测的消息,负责此次会议的星河主机没有任何问题。
屏幕依旧很闪,但主席仍坐在办公厅的座位上神态自若地发表讲话,仿佛没有发现异常。他偶尔抬起眼睛,像是在扫视视频中的人,接着又把目光挪到桌上的演讲稿上去。屏幕剧烈地闪动了一下,黑屏了,马上又跳出画面。紧接着“空中一号”开始出问题,清晰的投影上出现了干扰波痕,画面支离破碎,而他们却好像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会议桌上开始有人在交头接耳了,季垚皱起眉,让班笛马上调试通讯频道,按着话筒说道:“主席先生,请您检查一下自己的通讯频道是否出错,我们看不见您的画面了。‘空中一号’,‘空中一号’,听得到吗?通讯系统出了一点小问题,请尽快派人检修。重复,尽快派人检修。”
桌上的扩音器里传来回答,“空中一号”回应了季垚的呼叫,但声音被割裂了,听不清楚。班笛接上了声音修复器,才传出来正常的回答声,季垚立刻压住了话筒:“‘空中一号’,你们的通讯系统出现严重问题,请尽快修复。会议暂停。主席先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申请立刻发射‘虞渊’号。主席先生!您听得到吗?”
主席停止了讲话,但“空中一号”却失联了,扩音器里没有任何声音。屏幕中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像打碎了的玻璃。季垚看见有人离开了会议桌,有人打电话叫来秘书,会场混乱起来。他连续呼叫了几次主席和时间局的高层管理,依旧没有回应。符阳夏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在面前的专线电话上拨了直通国务院的号码,却没有人接听。
“国务院专线没有人接听,主席没有接通电话,主席秘书也没有。两次都是。”符阳夏放下话筒后说。
现场一片哗然,符阳夏低头继续拨出号码,他必须得尽快与中央的人取得联系。季垚明白这事情可能严重起来了,他立刻按下了桌上的“紧急状态”按钮,会议厅里亮起红光,蜂鸣警报响了起来。
*
主席办公室里,桌子前面摆着投影仪,还有响个不停的电话机。投影仪已经关闭了,整洁的桌面上摊着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主席的手压在纸头下方。他坐在椅子上,太阳穴旁边挨着黑色的枪管。拿枪的人伸手抽走了他手里的演讲稿,换上另一份文件,然后把旋开的钢笔放在他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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