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卓铭的问题让李重岩犹豫了很久,他的眼里露出一种不同于往昔的情绪。两人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李重岩才退后了一步,妥协道:“来医院做点检查,局长也要体检不是吗?”
“哦,体检啊。”肖卓铭把笔收回去,夹在胸前的衣袋里,“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监视我的。”
“我是专程来亲近你的。”
“李惠利医院离时间局还不够近吗?”
“都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你了,来看看外甥女总没错吧?你妈妈现在一切都好,我前阵子去见过她,她很想念你。”
肖卓铭咬了咬嘴唇,踩着鞋跟说:“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她是不是已经老得快认不出来了?”
李重岩的脸庞刚毅周正,站在此时惨白的灯光下却有种单薄的病态和朦胧感,大概他自己也觉察不到这种细微的变化。他低头看着离他几步远的肖卓铭,像是在忖度词句,说:“她确实很老了,作为只差她两岁的亲弟弟,我也觉得她老得有点过分地快了。她一直在航空航空和核能实验室里工作,受到影响是难免的。”
肖卓铭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她和李重岩对视良久,垂着手,像一尊雕像。肖卓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也没有想起过自己母亲。她永远在忙碌,在为这样那样的病人焦躁不已,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除了眼前这位舅舅,父亲和母亲早就已经在她记忆中淡去。她生活在一个带刺的坚硬的壳里,永远孤独,永远向前奔跑,从不回头。
沉默之后肖卓铭转过身子,她的声音比她的神情更平淡:“哦。我会想念她的。但现在我得走了。”
“你去哪里?”
肖卓铭抬了抬手里的文件夹,把标签晃了晃,说:“一个‘回溯计划’里的病人正等着我去救命呢。我没有被撤出名单,我现在仍然是‘回溯计划’的在编人员。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到‘空中一号’实验室里去了,我可能得一直待在那里了。”
她说着就要走,李重岩上前一步叫住她,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说:“我有一张家属探望资格证,现在转交给你。不去看看你妈吗?这是我的最后一张资格证,下一次申请得等到一年后了。她很想见见你,她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我觉得在你去‘空中一号’之前,还是有几天时间的吧?”
信封露在灯光下,银纹米白色的封面,有点扎眼。肖卓铭看着那个信封好一会儿,再看看李重岩,转过脚尖去把信封接过来:“‘空中一号’是格纳德军工厂的实验室,申请批下来得要三到四天,真正能发射运输机还得等到一周后。”
“这时间足够你去一趟酒泉再回来了,绰绰有余。”
肖卓铭把信封翻过去,正反两面都是空白的。封口处烫着一块烤漆章,她抬起来仔细辨认,认出了那是一条盘在莲花中的蟒蛇。
“这是天龙八部之一,蛇神摩呼罗迦。”她说。
李重岩嗯了一声:“这是我的家徽,你拿着这个会方便很多。舅舅不会照顾人,只能这样帮助你了。”
肖卓铭笑了笑:“这个帮助总比早上七点钟打电话来问我早饭吃什么强多了。”
李重岩看着她把信封放进文件夹里,神色缓和,似乎那层坚冰正在化开,温泉从地底流出,带来了春天的喜悦和阳刚。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有些晕眩,伸手扶住墙,肺和腹腔都疼得厉害。
“你生病了吗?”肖卓铭问,朝他走过去。
“没事,一点小问题,肺部可能有点发炎,也许是太累导致的。”李重岩摆了摆手,往旁边移了一步,想避开肖卓铭,“我已经在接受治疗了,医生们要求我住院,就在35层。”
肖卓铭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李重岩已经不再咳嗽了,似乎并无大碍。他把衣袖抻平,用轻松的语气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酒泉?”
“明天。”肖卓铭说,有人经过她旁边,她不自在地笑笑,对那人点头致意,“今天我得去找个人来接手我的工作,不过这工作也不会太难,只是按时记录一下数据罢了。”
李重岩点点头,肖卓铭转身要朝电梯走去,李重岩忽然拉住了她。他们站在那儿,左边有两个人朝开着的电梯门猛冲过去,两个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西装。肖卓铭没被撞到。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李重岩站在肖卓铭旁边对她说,电梯门在两个灰西装冲进去之后就关上了,表上的数字一格一格上升。
肖卓铭抬头看到他的鬓角和下颚,说:“你是在邀请我吗?”
李重岩微笑着回答:“确实是的。”
肖卓铭过了几秒再开口:“海洋公园大街上那家观景餐厅怎么样?或者一品香山。”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景可以观了,但我觉得去那里看看雪也不错。”
“那就海洋公园吧。”
李重岩松开拉住她的手,说:“那就下午五点,我在医院楼下等你。从这里到海洋公园大街可要花不少时间。”
肖卓铭反复按着电梯按钮:“能不让你的司机给我们开车吗?”
“好,我自己开。下午五点,不要忘记了。”
肖卓铭没回话,电梯下来了,她走进去,留下李重岩一个人在外面。李重岩看着电梯门再次关上,在门外踟蹰。肖卓铭按下“7”,盯着不锈钢电梯的角落,电梯嗡嗡地上升,在七楼停下了。
七楼是一个回环楼层,外面一层开放,里面一层是封闭式生物防护实验室,林城的冷冻舱就停在里面。一个红头发中年女人坐在外层的玻璃窗后面,正在捧着报纸研究最后一版的填词游戏。
“我要进入生物防护实验室。”肖卓铭对女人说,把自己的证件推过去。
“你知道有哪个成语形容物价昂贵、生活困难吗?”
“我要进入生物防护实验室,二号房。我叫肖卓铭,系统里显示我有权限。”
女人推了推眼镜,目光越过眼镜框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医生,然后她把手里的报纸放下。肖卓铭感受到了女人的目光,季垚也曾这样越过眼镜框看她,但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李重岩走出35楼的电梯,他又开始咳嗽,头疼得越来越厉害。里面有医生赶来把他扶住,送进了诊疗室。李重岩撑着诊疗机旁边的白色金属横杆,捂着胸口干咳,接着他就咯血了。
“李先生,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在外面乱跑?你难道对你的身体很有信心吗?”
“我的外甥女回来了,我想去见见她,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我外甥女,也是这里的医生,她很优秀,一直很优秀。”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李重岩的电话突然响了,是秘书打来的。他呼吸了两口气,让自己调整好,然后走到窗边去接电话。一阵风忽地撞过来,李重岩看见一团雪在玻璃上炸开。
“局长先生,”秘书在电话那一头说,他的语气竟然有些慌乱和惊恐,“您被指控了。”
“什么?”
“澳大利亚的‘红河会’指控您参与了墨尔本机场恐怖袭击的策划。先生,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谣言满天飞了,那些媒体——”
“‘红河会’承认了?”
“还没有,先生,澳方警察正在全球通缉他们的首领,悬赏一亿美金。今天凌晨三点,有一通电话打进澳大利亚联邦警察的大楼里,对方声称自己是‘红河会’成员,要来指控同样参与这起惨案的中国时间局北京总局局长李重岩先生,并且还说您早年加入他们,直到现在仍是他们的重要成员之一。”
李重岩觉得一股热油浇在了自己头上,身体里也像火一样烧起来,烫灼他的五脏六腑。他揉了揉眉心,握起拳头砸在面前的玻璃上,沉闷的一声震响后,所有的医生都看着他。
“局长先生!”
“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回局里。”李重岩说完后挂断电话,放在桌上,一边咳嗽,一边朝诊疗机走去。他觉得身体像是被抽去了魂灵,每次当他觉得稍微轻松点后,马上就会有更沉重的打击降临在他头上。李重岩对医生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呼出一口气。他在那一刻觉得累极了,好像几辈子的事儿就这样没完没了地压在他身上。
中午,肖卓铭有了点空闲,忽然想起了李重岩在35楼住院。她把几个重要数据录入电脑后就乘电梯上去,35楼只有医生在那里。
“这里是专区,没有许可证不能进入。”医生对她说。
“李重岩呢?”肖卓铭看了一眼里面,玻璃门背后有几个人影,一个年轻医生正从里面走出来。
“我不能告诉你。请你先离开这儿,去吃点午饭。”
肖卓铭抬起眼睛说:“他是我舅舅。”
李重岩说他有个在李惠利医院当医生的外甥女回来了。医生想起了李重岩说过的话,低头端详了肖卓铭一会儿,说:“他不在这里,他回时间局里去了。”
“他得了什么病?”肖卓铭看着那个年轻医生把一叠纸钉起来,装进档案袋里。
医生回答:“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不管你是他的外甥女还是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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