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仪风放下餐刀,他只小小地尝了几口法国血鸭,便用巾帕擦拭嘴角。闻言撩起眼皮看了白逐一眼,不紧不慢地将巾帕叠好:“噢,难以置信。”
“夫人空口无凭就指控我自导自演,这似乎说不过去。走私的军火船十有八九会被打劫,你作为船东,船上的安保力量似乎十分敷衍,你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拿到货。现在恶人先告状了?”康斯坦丁质问道,他面前的一盘火腿、一盘鱼子酱配煎饼丝毫未动,“还有这回的‘艾布希隆’沉没事件,一艘巨轮,居然几下就让人给击沉了?嗯?你就是想栽赃嫁祸吧?”
“那只是普通货船,能够配备的武器力量本就有限。走的是比较安全的白令海峡航线,只是为了去送一次货而已。何况风暴这么大,海盗不会出来活动。可谁又能想到,即使在这样恶劣的航行条件下,那些恬不知耻的海盗居然还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劫外国货船呢?”
在两位昔日生意伙伴唇枪舌剑的时候,唐霖一直默不作声地切着火腿,淋上融化的淡奶油,就着一盘三文鱼鸡蛋葱豆饭吃着他的午餐。他穿着整齐的西装,衣领上别着胸针,头发端正。
唐霖似乎对“艾布希隆”号沉没的事件漠不关心,他也对白逐的愤怒和猜疑漠不关心,饭桌上的刀光剑影都与他无关。在吃完一半火腿之后他放下刀叉,晃了晃半开放状的郁金香杯,很浅地抿了一口干邑白兰地。而这时白逐和康斯坦丁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白逐侧着头,脖子上的那串项链闪着细碎的光。
“康斯坦丁先生,”唐霖放下酒杯,捏起巾帕揩拭嘴唇,“吃完这顿饭我就离开贝加尔湖了。我得回北京去,你知道,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不得已的原因。”
林仪风把目光放在唐霖身上,唐霖正温和地与康斯坦丁说话,交叉着双手,手背上有一条筷子长的发白的伤疤。林仪风小口地嘬酒,让酒液在口腔中停留一会儿,感受着夜莺在蔷薇上歌唱的氛围。白逐的长眉紧蹙着,整整半天过去了仍没有松开,双眼里笼罩着贝加尔湖上空的风雪般的阴云。
“你呢?白夫人。”唐霖忽然叫了白逐一声,“我猜你大概也赶着回去吧?公司里是不是要找你开会了?一艘船沉没了可不是件小事。”
白逐侧过头看着唐霖的脸,罕见地没有表示厌恶的情绪,而是微微地笑起来:“啊,是的,唐霖,我确实要回去了。不光是公司里,侯爷的公馆也等着我去打理。”
“噢,我差点忘了,白夫人还兼顾着簪缨侯爷。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公馆里变成什么样可就难说了。”
“我不是侯爷,唐霖,我父亲才是。不要总是让我来纠正你,你得知道我的规矩。我是主门,你是次门,北冥的祖训说得很清楚,要主次分明、尊卑有序。”
“我跟你不在一个师父手下。”
“那也一样。北冥是六个门的总称,祖师爷立的规矩要所有的门生都遵守,你当然不能例外。”
唐霖笑了笑,没说话,他垂下眼睛把自己手上的伤疤盖住,起身离席。桁架上搭着他的外套,唐霖取下来给自己穿上,站在镜子前收紧自己的领带。白逐简单而又不情愿地和康斯坦丁告别之后起身拿起自己的风衣,搭在手上推门出去了。
“恭喜你啊,唐霖,升官了。”白逐拉紧风衣腰带,站在飞机升降平台上对唐霖说,“终于把老部长熬走了,现在执行部都被你拿在了手里,这滋味很棒吧?”
唐霖在整理自己的袖扣,他抬头看看天窗外的雪花,看那些白色的固态水渐渐将天窗的棱架填满。他似乎是满不在乎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点点头,笑道:“棒极了,是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不知道在十多年前季宋临当部长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呢?我想应该是的。”
“在他当部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晾着呢。你虽然在鹿狼门下,但前头还有五个家族死死地压着,现在也是。你只不过是捡了个便宜,恰好赶上了时间而已。”
“那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生在了一个好时代里,就算火车绕行了世界一周,我还是赶在你前头。你已经退出时间局了,黑白双翼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以我劝你最好把手收敛一些。我现在是部长,我将会全盘接手‘回溯计划’的指挥任务,白夫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逐冷冷地笑了一声,和天窗外呼啸的风雪一样寒冷。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拢着风衣的衣领登上飞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随手抽出一本书看起来。
飞机在暴风雪中飞行了将近了三小时,才降落在加格达奇嘎仙机场,驶进私人预留的停泊位置。白逐戴上帽子,顶着风从外侧走廊穿出机场,她的手套上很快就盖满了一层雪。
奔驰照例停在外面等她,雪已经埋了好几层,公路上的清雪车正在工作,道路两旁的黄杨树已经彻底被埋在雪下了。当白逐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时,她第一次感受到城市的荒芜和冷清。
三叠和她一同回来,从另一边坐上车,取下头上的帽子,整理了一番头发。空落落的公路此时显得格外宽敞,楼房中稀疏的灯光奄奄一息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风雪犹如一堵灰色的高墙,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一切人类的痕迹都压垮、吹散,再披上属于自然之神的坚不可摧的戎装。
“再过几天我就动身前往纽约,联合国大会建设和维持和平会议将在4月24、25日举行。”三叠说,他将电脑打开,“我的演讲稿已经准备妥当了,有关资料已经整理完毕,包括劫狱、贝加尔湖惨案、鄂霍茨克海海盗。黑客和专员已经开始在各大论坛上散布这些消息,多方媒体的沟通工作正在稳步进行。我会在纽约居住时继续完成这些工作的。”
“辛苦你了,大使先生。”白逐看着前方丝带一般的公路,路旁惨白的灯光让周围的楼房都变作了凄凉的棺材,“但麻烦你把今天的‘艾布希隆’号沉没事件也整理进资料里,我等会儿要参加公司董事会议,会后我会得到有关这次事件的详细资料,到时候转交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三叠答应了一声,敲击了一会儿键盘,沉默了一阵后问道:“夫人,‘金枪鱼’组织是真的存在的吗?”
白逐笑了笑,撑着额头,说:“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船只确实会被莫名其妙劫持,我说的都是实话,证据确凿,谁能怀疑我呢?只要能达到目的,谁又会去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呢?”
车子转过一个弯,广告屏刺目的光亮倒映在车窗上,他们此时正处于昔日繁华的市区中心,但此时却透出惨惨戚戚的可怜模样。商场外部的霓虹灯还亮着,数不胜数的奢侈品店铺仍不辞辛苦地开着门营业,尽管有时整整一天都没有顾客光临,只有檐廊上的雪悄悄诉说着城市角落里的秘密。
广告屏上正在播放一则新闻,三叠百无聊赖地撑着车窗,忽地看见屏幕上跳出顾歧川的照片,那个掌握着一整个军火集团的顾家家主,此时正在被主持人评论道:“......在上个月发生的西藏冈仁波齐山区交火事件中,警方查明不法分子使用的不人道的子弹均来自于格纳德军火集团。目前,格纳德军火集团的董事长兼党组书记顾歧川先生正在接受警方调查,希望顾先生能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逐显然也听到了新闻,她不露声色地斜靠着身体,看奔驰的车身从玻璃幕墙上飞驰而过,雪擦在玻璃上发出声响。半晌之后她才抱怨似的小声说了一句:“还真给老子整进局子里了。”
第188章 屡变星霜
猎场别墅已经在太太去世后空置了许久,白逐遣散了别墅中的仆人,只留了几个老妈妈每天按时打整别墅庄园里数十个房间。七十岁的园丁住在他的小楼里,将弱不禁风的珍贵植物全都搬进温暖的室内,并铺上干草和芦席。不论是考究的别墅还是山脚下刷好了石灰水的小屋都已经卸掉了凉台上的活动栅栏,葡萄和紫藤干枯的藤蔓爬满巉岩。
白逐的车子开进庄园后,停在那棵自从赵匡胤当皇帝起就在世的松树下。松树的纸条被压断了几根,但粗壮、敦实的树干让它稳稳地驻扎在雪地里,分毫不动。
女管家来为白逐引路,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冰块,并及时为她扫去园中小径上的积雪。白逐仍在为“艾布希隆”号沉没的事情痛心不已,她脸上的表情并不快乐,眉间的愁闷挥之不去。
“夫人,这次回来还走吗?”管家在踏上门前檐廊后问,“风暴仍然没有散去,广播里都在提醒市民尽量待在屋内。您看,之前从未有过用处的古董壁炉,此时也生起了火。天太冷了。”
白逐提着皮包,站在大厅中环视四周,玻璃墙面和落地窗擦拭得晶然如新开之鉴,上凹的屋顶用巴黎铜鎏金装饰立柱和拱肋。二楼的某些房间还保留着民国初年的风格,通往上层的楼梯却又恰到好处地诠释了古典主义,梯步上铺着洒金穿花地毯,据说灵感来源于20世纪早期的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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