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沿着这样的峡谷和河滩走了两三天,没有路,车子开不进来,只能徒步前行。强烈的高原反应和日夜兼程的奔波,已经熬死了不少人。冈仁波齐的主峰却还在触手可及的远处。
“有没有人员伤亡?”季垚问,他坐着,看屏幕中的景象,他看到黑夜中升起了几簇篝火,照亮了几块圆润的巨石。
何峦把背包放下来,背对着那些篝火坐下,就像是他背后生出了星星。何峦往手心哈一口气,说:“有人牺牲了,被埋在雪下,再也找不到了。我们逃了很久才逃出来。”
季垚沉默,符衷也沉默,玻璃门外,通讯室里却依旧人声嘈杂,显得那热闹的声音尤其寂静。季垚表达了歉意,眨了两下眼睛,叹息化作轻微的气流,消失在时间的缝隙里。
“陈巍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他出了点事,不方便见人。”何峦往后面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抹掉眉毛上的雪沫,“确实不是很方便,抱歉。首长,您有什么事吗?”
季垚摸着下巴,他能猜到陈巍出了什么事。季垚动了动嘴唇,但还是没有说话,他把电脑上的文件给何峦发送过去,说:“我们得到了另一个可靠消息,冈仁波齐山区的某一个盆地中,修建有一座黑色的高塔,它就长图片中那个样子。你有见过吗?或者远远地看到主峰背后有这么一个建筑?”
何峦放大照片和一张潦草的线描图,仔细辩认那是什么东西。半晌之后他摇头道:“没有见过,非常抱歉。也许是我没注意。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到达主峰脚下了,也许我会看见的。”
“好,如果确实能找到这座塔,请你务必要通知我们。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同样也侦察到一座一模一样的建筑,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两者之间的关系。”
“我们还在路上遇到了许多怪事。”何峦接着说,他动了动手指,免得手指僵掉,“我们遇到了一些怪物,它们长这个样子,潜伏在地下,喜欢扒车。”
何峦给季垚传去照片,上面记录了一系列流血事件发生的过程。符衷点开一张图,拍摄的是一只完整的怪物尸体,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什么。
“这是在博列维特事件发生地围攻我们的东西。”符衷说,他调出相关的资料,放在旁边比对,“长得像蛇,又有爪子,还有一张人脸。我记得很清楚。”
季垚叠起腿,他拿过平板查看上边的内容,为了取样取证,在关键部位都拍摄了照片,骇人的蛇身人脸,嘴巴豁得极大,几乎要把整张脸割裂开。
有点恶心。
季垚放开平板,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何峦,何峦震惊之余,告诉季垚这东西叫“爬龙”,绛曲老师告诉他的,绛曲老师还杀过很多爬龙。
“为什么两个不同的世界,会存在这么多相似的地方?两座黑塔,几乎完全一样的蛇身人脸的怪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首长,我不知道。”何峦说,他茫然地抱住脑袋,“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对啊,你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因为绛曲老师和一个詹娘舍来的线人告诉我,我父亲还活着,他就在冈仁波齐,于是我就来了这里。”
季垚忽然笑了,他默然把衣袖翻上又翻下,说:“我们都一样,都一样。”
何峦把季垚发送给他的文件存进硬盘,旁边走过来一条人影,背着篝火的光,影子变成了庞大的巨人。何峦回头看看,一壶烧热的水递到自己面前,原来是绛曲老师。
水壶捂在怀里驱散了不少寒气,那些寒冷都钻进了骨头里,怎么也赶不走。何峦怕自己会冻坏,因为他右腿的膝盖已经隐隐作痛了好几天,如果真的冻坏了,那他就走不出大雪山了。
绛曲在何峦身边坐下,一同面对着几簇蒿草背后生长了几亿年的庄重的雪山,他黝黑的皮肤就像粗糙的老树根,皱纹的沟壑里都嵌满了白霜。
“季首长,这是我的老师,占堆绛曲。”何峦向季垚介绍,“您还没有见过他。”
季垚收拾着手上的文件,看着绛曲的脸,停顿了一下,礼貌地向他问好。绛曲淡淡地看了一眼季垚,用汉语说了句“你好”,然后对何峦比划一下:“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何峦向季垚询问意见,季垚说他没有关系,于是占堆绛曲就坐在屏幕前,慢慢地点燃一根“黄金叶”,慢慢地等着烟烧完。
“你就是季家的后人吗?”绛曲吸了一口烟,突然毫无预兆地,问了季垚一个问题。
正在整理文件的季垚听见绛曲略显沙哑的声音,手指抖了一下,回答:“嗯,我姓季,四季的季,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那个季家。”
绛曲掸去一部分烟灰,随风飘散在开去,像是江南三月的烟柳。他眯着眼睛盯着季垚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父亲是不是叫季宋临?”
所有人都沉默了,如果不是隔着一层屏幕,符衷现在就能拔出枪来对准占堆绛曲的额头。季垚绷紧了唇角,父亲的名字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人口中,今天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藏族人提起。
对峙了许久,绛曲还是慢悠悠地吸着烟,偶尔舒展一下皱纹。他一直皱着眉、眯着眼,眺望雪山的峰顶,似乎季垚的回答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是的,”季垚搭上扶手,扣紧十指,“季宋临是我的父亲。您认识我的父亲?”
占堆绛曲的目光从雪山上移下来,看了看自己沟壑纵横的手,又看看屏幕那头季垚的面容,说:“我认识你的父亲,我们曾经是战友。我见过你,在你还很小的时候,我认得你。”
季垚没说话,占堆绛曲看出了他的疑惑。峡谷中很安静,篝火旁偶尔传来低声人语,唯恐惊扰了天上的仙人。占堆绛曲咳嗽了两声,问:“骨头怎么样了?”
“什么骨头?”
“一个檀香木盒子里装着的骨头,我当年送给你父亲的。就是那一回,大兴安岭下着好大的雪,我记得很清楚。这么多年了,该把东西还回去了。”
季垚想起了那个盒子,也依稀记得里面那块骨头的样子。当时家中来了一个卖艺人,把这个盒子赠给了父亲。季垚没想到,那个卖艺人竟然是这个叫占堆绛曲的藏族人,而在十多年后,他再次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
“这里没有什么骨头。”季垚没说实话。
绛曲一直在咳嗽,苍老的皱纹都挤在一起,等顺过气来了,才开口说话:“看来你不肯承认。不过要是哪天你看到那个盒子,请记得一定要还给原主人。”
“原主人是谁?”
“......不是人。”占堆绛曲说,“它藏在时间的缝隙和断层中,等你们能打通宇宙和自然的秘密,自然能够找到它。”
“如果不还回去呢?”
“那你们家里,马上就会有人死了。善恶终有报。”
第143章 家在远方
季垚让符衷到另一边去给他倒一杯热的水来,然后看着黑暗的屏幕中偶尔跳跃的火光和星点雪迹,他看到绛曲的脸庞完全淹没在烟雾中,露出模糊的轮廓。
两三秒的时间,双方均没有说话,季垚随便翻动一下手里的东西,冷笑一声:“多谢先生提醒。”
说完他直接从轮椅上撑起来,就像平常一样,离开了座位。他的身形不偏不倚,来去如风,看不出一点错处。符衷本想上前提醒,季垚和他对视一眼后,开门独自走出了房间。
符衷忽然明白了季垚的意思,他能从季垚的眼神中看出很多东西。符衷抱着水杯,到电脑前从容不迫地向何峦和绛曲告别,然后关闭电脑,他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他断开连接后跑出门,把水杯放在一边,扶住靠在墙上的季垚。他找来一把椅子让季垚坐下,但是被拒绝了,季垚说他想走走,坐久了很累,受不了。
“腰还是很痛吗?”符衷给他水杯,拿走了他手里的一沓文件纸,“刚才为什么突然站起来走出去?被朱医生知道了他要锤爆我。”
季垚沿着墙壁上一条发光的警戒带走,手撑在腰上,偶尔停下来休息。他走到外面去,想吹吹风:“我不知道那个叫占堆绛曲的是什么来头,所以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示出弱点。”
风扑进机舱内,卷起符衷手里的纸,带着贝壳氧化后的气息,徘徊一阵又无趣地逃出去,去往更广大而有趣的天地中。季垚努力撑了撑腰部,站直身子,他让自己看起来威武不屈。
“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只能坐在轮椅上。”季垚说,“我必须得在陌生人面前保持强势。他居然说我家里会有人死,如果不是隔着一层屏幕,我早就拿着枪顶在他额头上了。”
“他什么意思?既然能说出这种话,想必是有一定的理由。他想干什么?如果只是想恐吓你,那他这么做的起因是什么呢?我们得想想。”
季垚挽起裤腿,踩在沙滩上,他喜欢那种空荡荡又软绵绵的触感。绕着符衷转了几个圈,踩下一圈的脚印子,才说:“他说我父亲叫季宋临,这是真的;他说我父亲有一块骨头,这也是真的;他说善恶终有报,也是真的。我曾经跟你讲过,十多年前我还在东北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卖艺人,那个人把一块骨头送给了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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