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把头靠在他肩上,眯着眼睛艰难地笑笑:“你在想,‘他怎么没被飞机上的人救走’。”
山花抱着他走出林子,飞机悬停在那里,伸了一架梯子下来。这一处悬崖是这座山头最高的地方,能眺望几千里的距离。林城听到大江奔流的声音,悬崖下方有一条江浩浩荡荡地流过。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林城垂着脑袋埋怨,他的手上正不断流下血滴。
山花把他抱紧了一点,进入机舱,轻声说:“一直定位不到你们的位置,所以下来晚了些。对不起,支援来迟,下次不会了。”
林城笑笑没说话,他把脸贴着山花的胸,说了声他好累,然后昏沉沉地睡过去。飞机离开悬崖,转了个方向根据符衷的要求飞到海滩上,在那里降落,林城很快就送到了医疗舱里去。
几分钟后,大雨彻底把鬼脸的火焰浇灭,山火的势头也减小了,半边天空倒映在朦胧的橘黄色光晕中。但身处海滩的人们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海上明月高悬,星辰横亘。
符衷派了一架飞机返回坐标仪,几乎不用他操心,那只一直停留在海边的巨鹰直接振翅而起,带着飞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尘埃终于落定了,那些炮火和狂风暴雨一下子远到了天上去。符衷看看地图,地图一片空白,因为他们此时身处另外一个独立的空间中,还没有进行测绘。
他坐在椅子上,摘掉耳机,关上指挥面板,闭着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股疲倦向他袭来,但腿上的疼痛让他无法得到休息。
“首长,”旁边忽然有人声,原来是耿教授,“这就是战争吗?”
符衷愣了一瞬,他叠着双手,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是的,这就是战争。”
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倒塌的楼房,是毁灭的山林,是烧焦的土地,是被击落的飞机,是枪林弹雨,是死去的战友,是流血的伤口和一朵化为灰烬的玫瑰花。
医生在给他缝合腿上的伤口,符衷透过飞机的风窗能看到洒在海面上的月光,它那么安详,仿佛大地上的一切苦难,都与它无关。
深山的山洞中,宋尘撤下面罩和目镜丢到一旁,手里的雷明顿也随意地架在石头上。他点燃几根蜡烛,顿时洞里明朗起来,挂在墙上的帽子投下一个拉长的浓重黑影。
唐霁在他后面走入山洞,手里提着黑箱子,这个箱子与唐霁形影不离。他受了伤,血滴滴答答往下流,双眼呈现一种发光色,像是兽瞳。
“坐好。”宋尘指了指石床,“我去江里打点水,等我一会儿。”
他看唐霁不坐石床,而是在一个空的石凳上坐下来,自顾自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宋尘没说话,他擦干净手,提着桶出洞去,唐霁忽然叫住他:“雨衣穿一下,外面还在下雨。”
“刚才火拼的时候淋的雨还少吗?不差这一滴两滴。”宋尘站住脚很快地说了句,然后咬着手电筒匆匆跑下山洞外落满槲叶的石阶。
唐霁没有猜出宋尘说这话的语气,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琢磨一会儿,他把上半身的衣服脱掉,仔细地检查了伤口。腰上是被林城鞋子上的刀片割伤的,锋利的刀片碴子都扎在肉里。
宋尘很快就打满了一桶水,他从下面的江水中提来的。抹了把脸上的雨,他点燃火开始烧水,蹲在火堆前搓了搓手,他大概是受冻了。
外面的雨还在落,沿着洞口顶上的岩石流下来,天很黑,他们现在正身处未名山区的某个地方。宋尘把手电筒卡在墙上,动作粗鲁地扒掉身上紧绷的作战服。
唐霁瞥到他裸露的脊背,皮肤白,蜡烛的光照在上面,有种动人的光泽。宋尘虽然身上有肌肉,但还是略显瘦弱,尤其是跟唐霁站在一起的时候。
别开眼睛不去看宋尘换衣服,唐霁垂首用帕子擦干净额头上的血,他的后脑又开始发烫了,
“水开了。”宋尘换上干燥的衣裤,过去把热水提出来倒进水盆里,再掺上蒸馏过的冷水,“需要帮忙吗?要的话就说。”
唐霁没开口。
宋尘也没逼他,他把袖子挽上去,掸掸灰尘就在唐霁身边坐下,拧干帕子开始给他清理伤口,一边擦一边说:“包扎伤口我不是专业的,要做什么你就跟我说,你说我做。”
“嗯。”唐霁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他让宋尘前后给他擦干净了污血,然后指导他一步一步把药上好,把绷带绑好。
宋尘给他绑好上臂的绷带,那个口子是林城用刺刀扎出来的,很深,两边都扎穿了。宋尘按按唐霁的肱二头肌,说:“不疼吗?”
“疼,当然疼。”唐霁说,“但现在不疼了。”
“嗯,那就好。”
宋尘说话始终淡淡的,他对唐霁的态度不远不近,像一片云似的飘着,摸不着边际,但也没了以前那么惧怕和不满。唐霁看他低垂的眉目,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
“腰上的伤口里全都是碎掉的刀片,要挑出来,然后用火药敷,消毒,伤口好得快。”
唐霁把一把小刀在火上烤至发蓝,然后递给宋尘,给他打手电筒。光照亮了那一道口子,口子不大,里面的血肉都翻出来了,银色的细小碎片镶嵌在里面。
他有点害怕,捏紧了刀柄,抬眼看唐霁,问道:“真的可以吗?我手艺很差劲的,你连麻药都不打,真的不痛吗?”
这只凶猛的、冷酷的、硬汉般的恶狼,此时竟破天荒地摸了摸宋尘的头,说:“你下手温柔点,把刀片挑出来就行,没事的,我扛得住。”
宋尘咽了咽喉咙,踌躇了一下,然后咬牙低头去上刀操作。在刀锋划开肌肉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唐霁的肚子收缩了一下,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是忍痛时才会出现的反应。
“没事,我没事,你继续。”唐霁说,他给宋尘打光,好让他看得清楚些。随着刀在伤口深处挑动,唐霁的胸上和脖子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宋尘极小心地动着手,他怕刀子一下割太深了,血流不止更麻烦。偶尔抬头看看唐霁的表情,看他擦掉下巴尖上的汗水,再用无所谓的声音叫他继续。
最后一块碎片挑出来丢在一旁,宋尘松松地舒了一口气,唐霁看着自己的腰,用手捂住那里,呼吸紊乱,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拆火药。”唐霁给自己擦去血迹,命令宋尘,“放在那张纸头上。”
“为什么要用火药消毒?”宋尘不解地询问,“这样很痛的,你不痛我痛还不行吗?”
“别废话,小东西。这种刀专门就是碎在里面,然后把毛细血管全割断,普通的药根本止不住血。用火药快,消毒强,直接把断掉的血管口烧结痂,好的快一点。”
他拉着宋尘的手去拿箱子中装的子弹,像是在逼迫他。宋尘看着那一箱子弹忽然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拆火药,倒在纸上,堆成一个火药锥。他哭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泪流满面。
“你真的不怕痛吗?可是我很怕。你说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啊,动不动就去跟人火拼,”宋尘哭道,一边掉眼泪一边把火药分成两堆,“他们有飞机大炮,咱们就两个人,怎么打得过人家嘛。”
他把火药分开之后就下不去手了,坐在矮凳上不停地擦眼泪,擦掉了又涌出来,流不完似的。唐霁坐着沉默,宋尘的哭泣在外面浩浩荡荡的黑夜里响成一片黑色的回声。
唐霁伸手把宋尘揽过去,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护住他的头,低头把脸埋进宋尘的头发里。他同样蹙着淡色的眉毛,一向冷淡坚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忧虑和挣扎。
宋尘哭了一阵,然后小声抽噎:“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们麻烦?他们是谁?你的仇家吗?我们不去杀人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他们都是我的老朋友,我都认识他们。”唐霁说,“他们是北京时间局的人,我曾经也是。我必须要杀死他们中的一个,因为我必须要用这个作为筹码,来换回一样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
唐霁沉默了一下,然后从旁边的衣服里摸出一张旧相片,宋尘认得,那上面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唐霁看着照片说,语气略带缅怀:“为了换回我的亲妹妹,她还活着,只不过被囚禁了。”
宋尘看着发黄的旧相片,还有那个模糊的人影以及看不清边缘的蔷薇花,说:“囚禁你妹妹的人是谁?就是那个叫你去杀人的‘长官’吗?”
“嗯,就是他,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只不过我们两家都刚好姓唐。”唐霁说,仿佛在说着一段从未提起的往事,“我们的名字也刚好很有兄弟相。”
“他为什么要囚禁你的妹妹?又为什么要叫你去杀时间局的人?你要杀的那个人是谁?”
“我们虽然名义上是三兄妹,但有名无实,关系很差。我要杀的是他们的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至于他为什么要我杀那个人,那这就要牵扯到更大的家族关系中去了。”
宋尘抹掉眼角的泪水,他并拢膝盖坐在唐霁旁边,听着他慢慢地讲诉,听着洞外天籁般的落雨声。他忽然觉得很安宁,有种不真实的安全感,好像只要唐霁在这里,就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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