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旻看懂了符衷的意思,他默默敲了敲被盖,挑着嘴角微笑,起身拉开椅子:“有什么事进去说吧,方便些。”
他打开旁边隔间的门,回头看了眼道恩,然后再把符衷和林城请进去。道恩撑着椅子看三人都进去了,才转着椅子脚下的滑轮百无聊赖地溜了两圈。
白逐从机场出来,外面等候她的车已经停留多时。白逐独自提着皮包走出去,接她的司机垂首叫了一声白夫人,然后替她打开车门。白逐侧身坐进车后座,从皮包里拿出一本杂志。
杂志是从机场里拿的,出来的时候经过一排书架,惊鸿一瞥,她顺手抽出了一本,没时间细看,就放进了皮包里。
这是时事政治的杂志,封面是一张新闻照片,拍的是演讲现场,黑色的话筒前站着年轻的大使,他正在发表演讲,眼睛坚毅地看着前方。
旁边写着标题:《论和平与人类的精神》,和平大使为新年的世界祈福。
白逐的目光停留在大使年轻的面容上,视线往下挪,就能看到他的名字:晏缕照。
晏缕照是三叠的本名。
车子离开了机场,开上高架桥,两边耸起的斜拉索桥像个巨人,高楼就在不远处,似乎伸手就能够到它的楼顶。起伏的山中露出大片的灯火,白逐看到一条江从山脚下流过,东方就是海。
她远远地看到城市中的巨型LED屏幕,上面闪动着画面。等车子正好从屏幕下方呼啸而过,白逐看清了屏幕上的人,那就是和平大使,广告屏正在播放演讲现场的视频。
车窗关着,飞雪擦着玻璃掠过,霓虹的灯光倒映在漆黑的车窗上,让白逐的脸掩映在璀璨的灯火中。白逐没有听清晏缕照的演讲内容,她只听到模糊的杂音,一晃而过了。
“夫人,我们要先前往晏先生的住所吗?”前面司机发问,车子陡然进入明亮的隧道,白逐的脸完全暴露在橘黄色的灯光下。
片刻之后司机才听到回答:“不,先去燕城监狱。另外,帮我打开电台,我要收听广播。”
她报了广播电台的频率位置,司机打开了音箱,和平大使的声音很快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来。
车子开上另外一条高架路,白逐撑着头看膝上的杂志封面,一边听着演讲。她的唇线严厉而紧绷,眼神淡漠。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翻开杂志,开始阅读有关晏缕照的时事报道。
燕城监狱的铁门外,雪落满了黄漆的界碑,上头“燕城监狱”四个字就像雾中看花一样模糊起来。白逐瞥眼看见路边被埋没的石碑,然后监狱门口的联牌就进入视野中。
站岗的士兵抬手示意停车,过来照例问话检查。白逐从包里拿出没有封口的信封,转交给司机让他递给士兵们看。士兵看看信封的落款,还有封口一个烤漆标志,慌乱地瞟了一眼白逐。
白逐坐在后座,没有降下车窗,只能隐约看见她的侧脸。士兵交换一下眼神,皆立正行礼,然后转身跑步进入大门,把信封送去给孙老。
孙老很快就赶到门口,铁门已经完全打开了,白逐下车后撑伞站在雪里,远远地看着监狱灰色的建筑,而孙老赶过来的身影,也在雪里模糊成一个细长的影子。
“白夫人。”孙老朝白逐鞠躬,后边的士兵们都敲着鞋跟喊立正,“请随我来。”
他们走进白色大厅,地上却铺着黑色的花岗岩,白逐跟在孙老身后,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单调的响声。孙老引导她走上螺旋楼梯,他的手里一直拿着白逐的信封。
“监狱里的事我了解了,也对牺牲的英雄们表示遗憾。我的时间不多,旁的闲话我也不多说,我只想知道关于赵沛的事情。”
白逐进入监狱的情报科室,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盯着屏幕工作,没有注意到她。孙老请她进入办公室,插入存储器后开始播放视频,白逐搭着手站在屏幕前,把牛皮纸袋放在面前的桌上。
牛皮纸袋上写着赵沛的名字,里面装着的就是他的个人资料。
孙老给白逐倒去热的茶水,白逐接下喝了一口,说这是好茶。信封被孙老放在花瓶旁边,封口烫着黑白双翼徽章,信封只在右下角写着四个字:鲲鹏门下。
白逐暂停视频,抬手指了指屏幕中赵沛的脸:“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沛已经死了,监狱里有很多人可以作证,警卫长周永青可以作证,不过他还在休假中。”孙老说,“是我在医院里看着他死掉的,我还在尸体旁边站了一个小时,医学鉴定过,不可能出错,这里面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我知道你可以作证,现在最需要调查的,就是视频中这个赵沛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白逐说,“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余的,与我无关。”
孙老抿唇没有说话,他关闭电脑,从旁边上锁的立柜中取出一沓文件纸,递到白逐手上:“这是上面来的文书,全部划走了燕城监狱的权限,就在出事后不久,也就一两天工夫。平时要干正事没见人影,趁火打劫抢油水的动作倒是比谁都快,但到现在也没有听到抓到人的消息。”
“他们就这样。”白逐淡淡地嗯了一声,她从来就不指望政府,早就不指望了,“人是抓不到的,因为政府估计根本就没打算把唐霁弄回来,瞅着燕城监狱要抓人了,就出手整了一把。”
“我曾提醒过监狱长,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但监狱长态度强硬......他确实是一位很正义的长官。”
白逐合上文书,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意,但这件事我必须要插手。今天我来这里,我代表的是鲲鹏门下,是白家和季家。必须要彻查此事,因为唐霁,曾经陷害过我儿子。”
第125章 掷弃悲戚
“我知道,夫人。”孙老看看表,然后把表放进衣兜,“对此我常表示遗憾。马上年关就要结束了,监狱长又不在,恐怕会有点难办。”
白逐喝了一口茶水,看花瓣和茶叶在水里翻腾沉浮,睃了孙老一眼,孙老像往常一样垂着手听人说话。白逐扯了扯唇角,然后走到落雪的窗边说:“孙老,你跟着白家多少年了?”
孙老抿唇思索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半晌他才开口,开口就有种沉重的沧桑感:“我今年65岁。算了算,从我进入门下开始,已经有60年了。”
白逐默然,她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手背,一边闻着温暖又淡然的茶水香,说:“六十年,不短了。胡三太爷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六年后,簪缨侯爷也走了,距今十四年。我记得我们都去了她的葬礼。然后就是镇江王爷,他的棺椁在侯爷下葬后一年也跟着埋下去了。”
她在这里停顿了许久,再开口时已经转过身,走到了办公桌前面:“他们都走了。”
孙老没有接她的话,因为这个话题任谁听了都不好受,他们这种摸黑走夜路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白逐站在桌前打开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一沓白纸,第一张上贴着照片,她拿起来与视频上的影像比对,二者完全相同,除了表情和眼神略有变化,其于找不出错处。
旁边的面部鉴定仪转过来,这东西常用来反恐战场上辩认恐怖分子头目,就算人被炮弹炸碎了,照样能分析出来。白逐看到数值在上升,匹配度100%,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人。
她扶着额头在桌前徘徊,办公桌上整齐地码着文件夹,淡蓝色塑料封上贴着标签,标明这是哪一期哪一版的卷宗。
“监狱里其他还出过什么事情?”白逐问,她拨弄了两下桌上的装饰天平,天平左右晃动,“唐霁越狱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白逐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唐霁越狱的时候还是在去年,那时候回溯计划还没启动,自己还住在南城的旧房子里,季垚尚在俄罗斯。那天她从电视上得知这个消息,这位已经退隐多年的白家夫人再次感受到了多年前曾经感受过的海一般的愤怒,
孙老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看起来不是很正式的笔记本,翻开来仔细看过,再递到白逐面前去:“有人劫狱,没查到身份,黑客也入侵不了他们的系统。估计是唐霁背后的组织,他之前混过黑道的,跟我们一样。”
“他当然混过黑道。”白逐翻了几页纸,然后放到一边去,“我们都是一路人,我还跟他交过手,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值一提。”
“那照夫人的意思,他背后的人很可能就是跟我们一样的其他家族。”孙老说,“我们是主门,他是次门,他能跟谁搞到一起去?”
白逐没说话,她垂下眼睛看到桌子一角叠着的文件,上头来的文书,一直锁在柜子里。她把上头的几叠拂开,从最下面抽出一叠钉好的纸来,孙老看到她的唇线像刀锋一样凌厉。
纸上写着“E.D.G.A”,这是北京时间局的简称,雄鹰巨树的徽章映在封面上,占据了大半张纸,白逐清晰地看到雄鹰的眼睛。她盯着那个徽章看了许久,阴沉得像蓄满了水的云层。
“夫人,这是时间局下来的命令,请求我们从监狱里调离囚犯去支援坐标仪上的工作。”孙老提醒道,“监狱长已经签字了,文书在回溯计划结束之前都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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