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曜像是一直为某场考试做准备，考前总是紧张，等真的说出自己要去三阴府的答案反而释怀了。
谢玥说：“想清楚，那不算是什么好地方。”
谢玥对三阴府再了解不过，那一套审核流程不是人能经历的，祁休是个老狐狸，他的做法很容易偏激。而且……最终的审核人是蒲潇，他总觉得蒲潇对赵曜有点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赵曜不可能一辈子都需要谢玥的庇护，他做好了准备。
谢玥突然感觉有一阵虚无，他在赵曜回国之后就一直关注他，最开始是看宠物的心态，现在变成了朋友。他因为答应了赵曜一个愿望，不厌其烦地帮他解决各种麻烦，现在愿望许完了，他跟赵曜的那点联系中断了，接下来的话都变得很苍白。
赵曜也知道这点，问：“你疼吗？”
谢玥觉得赵曜有点跳脱，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赵曜在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还行。”
“可以让我看看吗？”
赵曜的要求很怪，谢玥犹豫了片刻，开始解开衬衫的纽扣。障眼法消失之后他原本被腐蚀的胸膛袒露出来，赵曜从高塔上坠落，谢玥没有任何准备地接住他，伏妖血侵蚀了他的前胸，皮肉和肋骨被腐蚀，以赵曜的经验来看，这个伤口可能要愈合半年才能长好。
他像是被刺痛了眼睛，只看一眼就偏过头不敢看，他不敢看对谢玥造成的伤害。
他深深呼吸着，谢玥不知道怎么安抚他，只看到他更深地把自己埋进膝盖里，赵曜盯着眼前的瓷砖，说：“我想起那天的苹果和围巾了。”那是他整个童年最开心的一天，那天他遇到了两个人，一个谢伶一个谢玥，他踏上了前往异国的航班，从此开始远航开启新的人生。
那天跟今天很像，他们当时在酒吧门口的垃圾桶。现在他们在昏暗的浴室席地而坐，聊一些有的没的。
只不过这次谢玥不会再送给他一个愿望。
赵曜想起了自己跟谢玥之间的过去，那是他很珍贵的回忆，他也想到了那天的对话，谢玥那样难受是因为想起了谢无悔。
在护城河边，赵曜鼓起勇气亲吻她，谢玥抱着自己喊出的名字也是谢无悔。
假如赵曜之前还对谢玥有什么期待的话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
他从来没有那么深刻地意识到谢玥属于谢无悔这件事。
他像是有点病态地说：“可是我还是很想吃了你。”
谢玥没放在心上，说：“过段时间就好了。妖物修炼需要一个过程，以你的能力克服口腹之欲不算什么很难的事。”
赵曜没说话，他觉得谢玥依然不懂，他对谢玥有无穷无尽的食欲和爱欲，这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
第63章 我爱你
赵曜沉睡了两天，没有“食物”的状态下他需要睡眠补充体力。谢玥以为他会长长久久休眠下去，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第三天他刚走到书房，发现赵曜在里面悄无声息地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这书桌上还放着一本赵曜上周没写完的练习册，游乐园的杀戮只进行了一天，赵曜却觉得好像过了半个月。
走入游乐园之前他是个不太正常的高中生，但每天总体有个盼头，每天被谢玥逼着读书，下课之后跟林宝打球，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一些。在遇到谢笙之后，他一夜之间长大了。
“今天第一堂课改成数学了。”赵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周六上午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说下周她要出去调研，周三的英语课跟周五的数学课换一下。这本来只是课堂学习中的一件小事，却让赵曜平白无故记了很久，因为像是恍若隔世，不太像是现在的他能经历的事。
就像是现在，他无法想象自己还能重回校园，安安分分地坐在课堂上跟着同学一起背诵课文。
他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叶连召突然中途休学。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很难拥正常的权利，事实上就连他这几年白天上课晚上为了寿命除妖的生活都是谢伶给他争取的。
“我帮你请了一周假，”谢玥问：“明天去上课吗？”
赵曜沉默了半响，反手把那本没写完的练习册合上，好像眼不见心不烦一样，说：“不去了。”
发生这么多事，他总要走出去面对，很多东西像是命中注定的轮回，不可能完全依靠谢玥这个作弊器度过。
谢玥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像是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假如他对赵曜再上点心，也不至于让他沦落到这个局面，但世事难料，他有能力改变一切的时候没有心力，等他有心想要改变了，赵曜已经牢牢握住了人生的主动权。
“明天给你请一个月的病假。”谢玥说，他仍然觉得赵曜可以回到校园，重新享有他十八岁高中生的生活。
赵曜嗯了一声，他坐在书桌前，他以前老坐这个位置，椅子很舒服，他刚坐下，缅因猫猪肉就跳上书桌，蹭着他的手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想到上次他被谢玥抱着叫了一声谢无悔，他想收拾自己的行李离开这个家，那天走的时候给缅因猫加了一些猫粮。
他敛了敛心神，说：“我妈叫谢伶。”他有些话不能跟别人说，但可以跟谢玥说，在这里很安全。
谢玥不太清楚赵曜到底知道了多少，吴婉玉的死讯应该还没到他耳朵里，“你母亲她……”
叮铃铃——
谢玥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赵曜的手机早就在游乐园丢失了，响的是谢玥的手机，他本来不想接，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赵付舟。
“谢老师，”赵付舟说话很急，“赵曜在你那儿吗？”赵付舟打电话给赵曜找不到人，给林宝打电话也打不通，想到自家助理跟他说过赵曜跟谢玥走得很近，不然也不会大半夜打电话给谢玥。
“在我这儿。”谢玥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好像是拐走了人家的小公子，“补习太迟了，今天住下了。”
赵付舟松了口气，人没丢就行，同时对这位谢老师没有什么好印象，助理曾说帮他把醉酒的谢玥送回家，一个高中生和一个老师，这怎么想里面的关系都不太平等，想到这儿语气都变得冰冷了，“给您添麻烦了，能让他接电话吗？”
赵曜刚接到电话，以为会听到赵付舟劈头盖脸的一顿训，结果对方竟然很罕见地没发脾气，赵付舟问：“最近还好吗？”
赵曜眉头一跳，觉得赵付舟接下来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嗯了一声，说：“一切安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玥多看了他一眼，赵曜经历了这么多事，面对父亲的关怀能够说出这么一句一切安好，小小年纪太懂事了，什么事儿都隐忍不发，让他莫名有些堵得慌。
“我明天最早的航班，中午之前到家，”赵付舟又说：“家里出事了。”
赵曜心突然跳得很快，他在听赵付舟接下来的噩耗，赵付舟打电话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等真的开口才发现这事儿很难，他本来想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告诉他，但警察说涉及到刑事案件，可能要赵曜配合调查，赵付舟只能硬着头皮说：“你妈去世了。”
他最初没听懂这句话，第一反应是谢伶早就去世了，第二反应才是去世的是吴婉玉。
吴婉玉……死了？
他根本没听清赵付舟在说什么，只胡乱地跟着应了两声，最后说明天见，然后挂了电话。
他木然地坐着，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根本就没给他什么缓冲的余地，他想了半天吴婉玉，虽然这个女人没给他带来过什么温情，但他打心眼里把她当过十八年的母亲。
吴婉玉对他那样糟，但他还是把她当母亲。
为什么呢？因为没有。
因为没有，所以想要，因为想要，一个对你打骂的妈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赵曜。”谢玥在叫他，赵曜回过神发现谢玥半蹲在他面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赵曜强迫自己从吴婉玉的事情里挣脱出来，定睛看着谢玥，这是唯一会全盘接受自己的人，可惜他把自己当个从小养大的宠物，挺有情，但不是赵曜想要的东西。
赵曜算是个祸害，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谢伶、吴婉玉，跟他沾边的人总没什么好下场。
赵曜能够在谢玥家住三天，这三天里他远离战场，像是难得的港湾可以给他喘息，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他们的关系该有个了断了。
“你欠我的愿望，我用了。”赵曜突然说，他知道青鸾的愿望意味着什么。
十年前的圣诞节雪夜，谢玥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莫名跟一个人类小孩儿牵扯上了，这么多年，一点点看着他长大，比赵曜自己还关注他的命格，几次危机是因为谢玥的存在而化险为夷。
已经做得够多了，这事儿本身跟谢玥也没什么关系，赵曜不敢奢望别的。
“咱俩两清了。”赵曜说完这句谢玥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他还会有无数个对他许愿的人类，谢玥也会礼貌地完成对方所有的愿望。就如他们刚见面时谢玥说的那样，你是我的客人。
谢玥看他紧紧捏着转椅扶手，心里说不出堵得慌，问：“你要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