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小师叔曾是师祖的情劫 完结+番外 (飏尘似月)
“来了。”月仙没有抬头,而是将食盒摆好,扣上了。
黎煋行了一礼:“师祖。”
“送过去吧。”
“是。”
裴劫看到,常年不见踪迹只知斩妖除魔救护苍生的月仙,在厨房中熟练的忙碌着。而后又从后门回到殿中,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师、师尊。”秦煜拘谨的拜了一拜。
月仙便走过去说:“吃饭吧。”
秦煜低着头,几乎只知道吃自己碗里的米饭。月仙想给他夹些菜,反倒吓得他一机灵。察觉对方并没有恶意后,他眼神慌乱、手足无措,肉眼可见的发着抖。
月仙收回手,敛下神色:“吃菜。”
午后,他便找到黎煋:“你去把裴劫带过来。”
收到命令的黎煋又疑惑又惊讶。但面上依旧是从容不变的样子,微微笑着回到:“是。”
可是裴劫不在。他跟戮十三出门了。
于是月仙又说:“你去陪他说会话。”
在他的注视之下,黎煋走过去,停在了秦煜的旁边。好在他是个平易近人的人,而且很会处理关系、揣摩心意。在他的面前,秦煜稍微放下了些心防。
月仙看着他们,神色愈加晦涩起来。
裴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陷在这样的一幕中,这不是他的记忆。
他试着在原地打坐,想要回到现实中,继续挨雷劈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接了几道天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周身冷了许多。于是睁开眼睛。
却发现眼下身在月宫。秦煜拘谨的坐在旁边,月仙坐在主座上面一语不发。很冷。
爆溢而出的恶意像是无边无际、一片荒芜的黑夜,而他悬身空中,什么实物都触不到。
他第一次从月仙的身上感受到杀意。
月仙说,当他看到秦煜脖子上的印记时,想杀裴劫的心都有。可是你看,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有这种念头了。
无垢谪仙、云上神邸。他是黎民供奉的月仙,救护苍生与苦难当中。
却独独想要将他葬于黑暗。
秦煜视他为曙光。可他本自黑暗中来,也要黑暗中归去。救不了谁,谁也救不了他。
都错了。
裴劫是一个迟钝的人,他知道月仙对秦煜很上心,但也只是知道而已,从来没有深思过。他没有兴趣。
而且,师尊关心弟子本是常态。他可分辨不出其中的分别。
对于裴劫来说,秦煜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也不知是刻意隐藏还是原就如此,他在他那里听到的恶意十分奇怪,是他从前没听过的、理解不了的。
超过理解范围的东西他向来是不喜欢深思的,尤其是那种没办法通过寻常途径解决的。他不想自寻烦恼,于是忽略。
可他再迟钝,面对着月仙一次又一次的针对也该反应过来了。月境池时,他第一次对他说出了心中所想。
他终于说出来了。杀了他,像别的人一样。
月仙对秦煜,是不同于寻常师徒的。
他得出结论。
但却是依然无法理解的。那种不同寻常,究竟是属于什么的。他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
试着在自己所知道的关系中比对了一番,却没有一种是完全相似的。于是作罢。
反正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他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造杀戮不是心怀仁慈,不修功德不是不敬生命。他置身之外,若有人沾惹,也是无所谓什么的。
他知道了月仙的软肋,而月仙却不知道他的。于是他说:我不探究你,你也不要来管我。
第127章 流云惑月
云层压得很低,翻搅旋转着,占据了几乎整个天空。一道一道的电光在其中穿梭着,仿若成精的小仙子在其中嬉戏。但是她们可一点儿都不温柔,玩闹的时间越长,劈的人越疼。
裴劫抬起衣袖来遮了遮脸,从地上坐起来。他的头有些昏沉,还有些疼。可能不是有些——额头在疼、脑壳在疼、太阳穴也在疼。他挪了挪身子,靠在已经生的很粗壮的扶桑树干上。一抬首,刚好看到满枝泛黄还未凋零的枯叶。
很好看。
当年,他的父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栽了满山的扶桑?
他抬起手来,正好接住一片翩跹而落的叶子。还很完整,不算太枯。只是整个叶片已经完全发黄了,从树上落下来之后,用不了多久,便会因为脆弱而碎裂、腐败,被泥土掩埋,再也寻不到了。
这不是最好看的扶桑。他见过长得更好的。
——
南海
有一棵十人勉强合抱的扶桑,不伦不类的扎根在海岸边上,靠着半边岩壁,在时强时弱的海风中颤巍巍的开了满树的花朵。红蕊白瓣,晶莹亮眼。
“阿劫?”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
落满碎花的大石上面滚下来一个小小的白团子。正好被一个女子接在了怀里“摔疼了没有?”
小团子眼里蓄着泪水,捂着额角点了点头。
“阿劫乖,”女子一边安抚一边吹着他撞伤的地方“痛痛飞走啦。”
小团子一边吸鼻子一边奶声奶气的跟着说:“痛痛飞走啦。”
女子在他头上亲了亲,抱着他往海边走。海风总是有些大,牵起她的长发和黑裙。却,从也吹不散她唇角带点儿小坏的笑容。
远远地有个渔夫模样的人撑着船回来了,她举起手中的小团子冲着那边挥舞,大声喊着:“相公,你今天有没有捉海螺回来?我想吃!”
小团子懵懵懂懂的被随意举高高,眨眨眼睛,看向那边。
渔夫刚停好船,女子已经举着小团子扑到他身上去了,他张手接住她,顺便拎住已经脱手飞出去的小团子。
“捉了,”声音十分温厚“你不要这样抱阿劫。”连责怪的语气都满是柔软。
女子挂在他的身上,十分敷衍的回道:“知道啦,我知道你肯定会抓住他的。”
渔夫无奈的笑了,满眼的宠溺。
“阿劫,跟娘亲念‘阿——劫’。”吃过饭后,渔夫收拾着屋子,女子就抱着小团子在藤桌上念字。
他们住的小房子是一颗成精的扶桑树化出来的,十分听话。迫于女主人的淫威,寒冬腊月也要开花。树上挂着由各种海螺壳做成的风铃,在海风中发出叮叮的轻响。
小团子看着娘亲好看的手指,迟疑的跟着念:“‘阿劫’。”
“我儿子真棒!”女子亲了亲他的头,开心的恨不得飞起来。
谁知小团子回过头来抱住她的手,慢悠悠却很认真的说:“阿劫、阿劫在这儿。”
“啊?”
渔夫先笑起来了:“他还这样小,不急在此时的。”
女子撇撇嘴,很不服输的对着一个小孩儿说:“呐,你是阿劫,这个呢是阿劫名字的写法。”
小团子不知道娘亲在坚持什么,但是姑且就认为那个东西跟自己一样都是‘阿劫’吧。于是点了点头。
女子说:“看吧,我儿子就是聪明!”
小团子看向自己的爹爹,发现爹爹也不跟娘亲辩驳,很轻易的赞同了:“嗯。”
然后他就发现娘亲把他一扔,扑到爹爹身上去了。
是真的把他扔出去了,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被树精伸长了枝干接住了。
他习惯了。
接下来不用树精帮忙,他自己就捂上眼睛了。是躲猫猫,要等对方藏好才可以睁开眼睛。不过爹娘太笨了,要藏很久才能藏好,所以他得照顾他们一下,眼睛捂久一会儿。
天都黑了,有点冷。他捂着眼睛睡着了。渔夫出来找他了。
被抱下来的小团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抓着他的衣服说:“爹爹、找到了……”
渔夫的眉眼弯了弯,笑着说:“嗯,阿劫最棒了。”
小团子往他怀里窝了窝,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
有一天,海边来了几个人。爹爹送走他们之后就带着他和娘亲出门了。爹娘好像不开心,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小小的手掌用力的抓住了他们的衣服。
后来,就到了一个四处黑乎乎的地方。天空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大饼,特别圆。但是应该不好吃。
他看到一个长的特别特别大的人,头上还长着很大的角。他看到自己倒是挺开心的,娘亲好像也很开心,但是爹爹一直在说些什么。
后来爹爹就走了,娘亲哭了。
小团子被夹在两人之间,抓了抓爹爹的衣领子奶声奶气的说:“爹爹,娘亲、娘亲要吃海螺。”
爹爹看向他的神色一变,忽然就笑了:“嗯,爹爹要去抓海螺了,你在家要跟娘亲好好地。”
小团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娘亲说,剑是利器,会伤人。却总是捧着一柄断剑。
再后来,他把那把剑修好了。
娘亲看着他愣了好久,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一样。
他们终究没有来得及教他任何东西。有一天,他的娘亲也不见了。
头上长着大角的人过来抱他,给了他一支笛子。那是他娘亲的笛子。他忽然觉得,那把剑可能是他爹爹的。
爹爹没回来。娘亲,大概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