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抹额角的冷汗,何云起是真的不想再低头看舒兰一眼了。在给她进行心理疏导工作的这几个月里,从她口中听到的,他一直选择相信的,竟是一个这样拙劣而暴虐的谎言。在舒兰的眼里,把她的鬼话当真的自己究竟是多么的可笑。
他不敢想下去了。
到这里,何云起却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从刚才开始,伏在地上的就只有舒兰了,怨灵呢?或者说,温蕴呢?她到哪去了?他环视四周,又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刚才少年站着的墙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轮廓。
那白色的轮廓里已经没了混浊的灰黑,没有了濡湿的长发,也没有了湿漉漉的水气,她就这么交叠着双腿,坐在墙头上,静静地看着何云起。
这是何云起这辈子唯一一次敢壮着胆子与鬼魂对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可怕,反而从心里生出了心疼和怜悯。
那正是他在回忆里,透过镜子看到的,那个娇小、美丽的姑娘。这个姑娘,本该拥有最美好的人生。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身边的少年也转过头去看向了温蕴,用他一贯平淡的语气将女孩的心意传达了出来,“她现在没了怨气,存留的时间不多了,你能看见,却不能听见。她还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何云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少年无情地打断到:“是谢谢我。”
“……噢。”
坐在墙上的温蕴褪去了满身的怨气,正看着少年感激地笑着,那笑容里透了月光,居然有些温暖。
“好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替你做到了,后续的事情,自有人还你一个公道,该出发了。”少年举起了手,在空中作了个手势,将一块小小的玉佩缠在手上,又平举到胸前,将它包裹在了合十的双手里,无比庄严道:“死者温蕴,怨气已褪,可否往生?”
这是什么超度仪式?何云起还是第一次见,少年询问后,他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墙上,那半透着光的女孩又笑了,她微微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在夏夜的月光里,渐渐变淡,消融,最终变成了点点星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震撼了,这一切都太震撼了。
无论是伴着光芒突然出现的少年,还是透过灵魂一角窥见的别人的人生,还是最后化作星光随风消散的姑娘……这一夜的遭遇,给了何云起难以忘怀的人生体验。
此刻,他是多么感谢自己没戴眼镜,才看得这么清楚和细致。
送走了温蕴,少年立刻摊开手,开始缠玉佩的绳子。何云起定睛一看,原来他刚才为了快速完成超度,一时情急,竟然将红绳扯断了。路灯的光线不好,少年举起手里的绳子,又眯了眯眼睛,一番折腾,还是没能将绳子穿好。
这让少年有些生气了,他微微皱起眉,更加卖力地拉扯着绳子,试图打上那个该死的结。
他这一系列动作,都让何云起看在了眼里。何云起没想过刚才那么严肃凛然的人,此刻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对着路灯给红绳打结,这真是……
年轻的咨询师心里,滋生出一些除好奇之外的东西来。
“我来吧。”见他第三次打结失败,何云起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问他要过了玉佩,少年心有戒备,并没有将玉佩交给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将绳子塞到了他的手里,看来这玉佩是很重要的东西。
何云起并不在意,他照旧露出一贯以来亲切真诚的笑容,轻车熟路的替少年打好了绳结,又看着他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后脑勺的头发似乎跟红绳发生了一些牵绊,少年随意拨弄了两下,就算是解决了。
“怎么说……你也救了我一命,我总该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吧?”终于找到机会将这句斟酌已久的台词说出口,此时的何云起笑得格外真诚,完全挑不出一丝除了报救命之恩之外的心思:“将来……也好让我有个报恩的机会?”
“季晨。”少年抬头扫了他一眼,并未作出任何表示,只是走到墙角,将放置那的背包捡起来,甩在了背上。这么一看,他倒像是个下晚自习回家的高中生,只是无意路过了巷子,偶遇了这么一场变故而已。
“好,晨晨……”何云起这从工作岗位上练出来的自来熟,不出意外地换来了季晨的皱眉和白眼,他识趣的住了口,又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写字楼:“这十九楼,我的咨询室,往后路过可以来坐坐。”
季晨点了点头,饶过了他就要往巷子外面走,何云起赶紧趁机补充了两句:“我叫何云起,诗里的那个‘云起’,几何的何。你……”
少年确实看着太年轻,让人不好确定他的年纪,何云起只能用他认为的,高中生一定知晓的介绍方式对自己的名字进行了拆解。
“……”
季晨倒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极其不耐烦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嘴唇翕动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最后只能自己跟自己达成和解,叹口气道:“知道了,何大夫。”
第7章 初遇
何大夫?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何云起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横看竖看也没有任何白大褂的迹象,不过是普通的衬衫,普通的牛仔裤而已,哪来的大夫这说法?
可再一抬头,季晨已经离开巷子了。
这小鬼,跑的还挺快……
这一夜过得实在是惊心动魄。看起来冷静自持,实则慌得不行的何大夫,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与好兄弟作伴的日子,可这么凶险又这么奇异的经历,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经历。
何云起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瞥见了那位叶先生发来消息询问自己妻子的情况 ,这才突然想起来……舒兰还趴在地上呢。
虽然他是一万个不想搭理,可仔细想想,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也不是每一样都轮得到自己主持正义的。无数交叉的齿轮构成了社会,他不过其中一环,该尽的本分,怎么也得尽到位……至于是否原谅,也根本轮不到他一个陌路人来谈及。
更何况,今夜发生的一切,没有一样能作为证据,能否还死去的温蕴一个公道,他实在不能拍着胸脯打包票。
何云起架起已经失去意识的女人,一边艰难地向巷子口走着,一边盘算到底如何跟家属解释。孤男寡女,小巷深处,这要是被舒兰的丈夫看见,要洗清嫌疑恐怕只有当场出柜了。何云起从联系人名单里翻出叶先生的电话,按下了拨通键。
此后的一番折腾按下不表。等他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虽然今天没戴眼镜,但他的家里早就置好了各种屏障,都是托朋友一一部署的,安全可靠,别的不说,至少能保证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清净。匆匆洗漱过后,何云起躺在床上,脑海里不停地翻涌着各种画面。
有些场景,确确实实的让他这么大个男人都后怕了。
他想着想着,就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季晨的身上。再想着想着,那脑海里惨不忍睹的画面,就一个接一个的被那张娃娃脸挤出去了。还是好奇,好奇得不得了,好奇到现在想找个能帮上忙的人,不说把他的情况查个一清二楚,好歹也得提供一些线索,才能让他那颗躁动的心消停下来。
这头正想着,那头他的手已经将电话拨出去了。
能在这三更半夜肆意骚扰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位他最信任的发小了。听筒里响了两声,电话接通了,还没等他开口,对面就传来了比他还精神百倍的声音:“你大晚上的打电话是又见鬼了?找我要雄黄还是艾叶?你上次要了十斤可还没给钱呢,哎你小子……”
“是是是,见鬼了见鬼了……”听着发小的声音,何云起这才有了种重回人间恍若隔世的错觉,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不被这人唠叨几句就不松快似的。
而何云起笑嘻嘻的应和倒让对面的人恐慌了起来:“……你见鬼了还这么高兴?怎么了?见到你那大客户说的书里的漂亮女鬼了?”
一提到舒兰的事,何云起觉得自己不便多嘴了,他巧妙地转开了话题,又故意将语气作出一副暧昧缠绵的模样:“哎……事关隐私,别多问。我这不是想你了吗!来打个招呼!”
“我呸!闭嘴!呕!姓何的你是越来越恶心了……还好我这没开外放不然我媳妇……噢我还没媳妇,那我也得……呸!”成功将电话那边的人恶心了个够,这厢的何云起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天了,也就这一刻能让他觉得放松下来。
何云起在床上翻了个身,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他不能预测未来,也决定不了别人的生死。但若是天理昭彰,一定会还受害者一个公道。对于轮回与报应,他从来都深信不疑。
“对了,老于,打听个事。”电话那头嫌弃的骂声因为他突然正经的语调戛然而止,甚至连空气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咋又突然这么正经了……说吧,什么事?”
“那个……你听没听说过,有种人,会作法超度,身上带光的,一手拿个鸡毛掸子,一手拿个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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