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醒过来的时候, 头脑还有些补眠过久的不清醒,就连记忆都似断了片一样, 他双手揉着太阳穴好生挣扎地坐起身,微皱着眉,眼睛还未睁开,举起双臂,身子后仰,一个懒腰还未伸完,就背靠上了一个柔软的靠垫,他下意识有些觉着不对,坐起了些,再往后一靠,那靠垫又厚实了一层。
“这样可好些?”
叶知秋听见这说话的声音,眨巴着眼睛,那阵迷糊劲瞬间就散了,低头有些局促地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还在,可为何会不在,他也是一时半会没想通,只又缓缓地转过头,去看那个或许真没衣服在身的人。
其实光凭想象,他都能知道在浓雾水池之中,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毕竟容羽又不是没在他面前衣襟敞开过,不能想,越想越不好意思去看了。
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故作自然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墙面说道:“你可没有乘人之危罢?”
“有没有,你感觉不到吗?”容羽没太理解怎样才算乘人之危了,搜寻了一遍记忆,问道,“亲过你算吗?”
“这应该不算罢。”叶知秋碰了碰自己的脸,好像没有像那日一样麻木的感觉,应该是就还好罢。
“给你换了衣服算吗?”容羽问话的语气还真可算是心无邪念,一派正经。
“几件啊?”叶知秋面色有些尴尬,稍微一动弹,那衣襟好像还真是有点松,难不成连这衣服都不是自己的,他抱紧了被子,忽然又不想知道答案了,赶紧说道,“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
身后容羽难抑的轻笑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样的笑声让他更添窘迫,努了努嘴,小声嘟囔道:“明明有法术可用,偏生要给我换衣服。”
“知秋,乖,你回头看看我,”容羽尝试拽了拽,可人家就是意志坚定得很,他心领神会地将手臂伸到叶知秋的面前,垂下的广袖倏然将对方的脸完全遮住了,“穿着衣服的,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叶知秋猫似的连抓带扒,从那截碍着视线的袖子边露出了脸,眼神还有些不可置信,瞧向那陡然就有了玩闹心思的人,说道:“你是不是又对我用安眠的法术了?”
“用了,睡得好,才有力气跟我闹不是,”容羽双手穿过他背上披散的头发,将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人扶起,面对着,好声问道,“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昏迷的这么及时的?”
“说了你又不高兴。”叶知秋目光低垂。
“我不会再那样了,你去给掌门首徒送过丹药了罢,他的伤好些了吗?”容羽顺着他的头发,语气颇为有耐心。
“你对我施了安眠咒,何不直接探知我的记忆呢?”叶知秋疑惑地仰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眸闪着微光,他还记得与容羽初见之时,对方曾探知过他的记忆,那时的他并不避讳,如今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关于叶幽的那一段,他或许更希望容羽自己知晓,至少还能让他继续沉溺在这样的温情里。
容羽轻叹道:“我应该永远不会再这么做了,你的记忆,有权利选择让我知道什么。”
“如果有一个人,他急需成为师尊的记名弟子,我是说跟师尊学习炼丹的那种,因为他已经拜过师了,但是他的师尊收徒或许是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叶知秋私心没有将师尊和“你”这个字关联在一起,而关于掌门培养夺舍弟子的事也是不好直接宣之于口的,毕竟容羽这人除了那日关于叶幽的事不怎么讲道理,对于其他大事还是要讲个真凭实据的。
“那个人是想借此寻求庇护吗?”容羽面色波澜不惊,很是耐心地让叶知秋接着说下去。
叶知秋点点头,因为不能确定对方会不会依然因为叶幽的事翻脸,目光有些避开对视,说道:“此事攸关性命,我希望师尊可以不计前嫌,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
“我不能答应你,”容羽看着叶知秋那双努力掩饰遗憾的眼睛,解释道,“这件事我不能替他做主,不过你可以在这几个月让我去了解一下你的朋友,或许,对几月后有些帮助呢。”
叶知秋几乎瞬间就被那个“他”字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所以,那个“他”和容羽不是一个人,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了解好,只要容羽对叶幽改观了,就一定能说上些话的,不过几个月而已,等等,这是说师尊快要出关了吗?
叶知秋收回暗自庆幸的心思,微笑道了声:“谢谢你。”
容羽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若是旁人有事相求,就该那个有求于人的努力证明自己,再来说一声谢谢,知秋,你本性有你自己都不清楚的善良,但你我之间,不要再为了旁人说谢谢了。”
“其实你没有给我换衣服罢?”叶知秋笑意温柔地瞧向对方。
“我从不说谎。”容羽道。
“包括你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叶知秋倏然起身抱住了容羽,脸深埋在他的颈窝,像一只乖顺的小猫一样蹭了蹭,道,“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
这样的表白,叶知秋从未想过会出自自己的口,至少在他漫长的两世岁月,他从未有过这么急迫想让一个人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即使是在这一刻,他也有些嫌恶自己笨嘴拙舌,少看了太多人间话本,就连一句情话也得刻板地去重复容羽曾经所言,但心之所向,大概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懂的人自然能懂。
两日后的晌午。
云中峰大殿庭院一处被竹林围绕的清池湖面,微风吹起了重重涟漪,层层叠叠地推着一艘小木舟摇摇晃晃,那小舟上的两个人,一人正冷着一副面孔陷入了沉思,而另一人,则是面覆着一片硕大的荷叶遮着日光,悠闲无比地半卧半靠在人家膝上。
偶然一阵风拂过荷叶的边缘,连带着整片荷叶都偏了偏,叶知秋默不作声,只悄悄别过了脸,又将一张舒适惬意的睡颜藏进荷叶里。
“你醒了吗?”容羽假装不知,顺着他偏过去的动作调整了下坐姿。
这样的问题自然是没有回答的,叶知秋自那日昏昏欲睡又醒来后,总还是觉得自己前几日熬的夜,就该这几日好好补回来才是,无论正理歪理,反正他也没碍着谁。容羽此刻正在研究的,也并不是他多擅长的,这样放弃了舒适的卧榻,还顶着正午的阳光,能安安静静陪在容羽身边,叶知秋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心意的。
“这莲花怎么就是不开呢?”容羽轻声念叨着,将一道灵气注入湖水中,良久,平静无波。
叶知秋听见他一声轻叹,将荷叶往下移了移,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说道:“莲花生在淤泥中,是不是池水太干净了。”
容羽微微扬起下颌,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那我就不知道了,”叶知秋正准备继续装睡,就被容羽从背后环抱着往上提了提,让他靠在了怀里,叶知秋心安理得的只当换了个睡姿,头枕在对方肩上,说道,“我那句可不是针对你傻不傻说的,凡花不比灵草,或许就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罢,你说是不是灵气太过充裕了?”
“有道理,就和你当初吃了几颗丹药鼻血不止一样,”容羽手在水面隔空一抓,一颗毫无生机的莲子就落在了掌心,似乎比之前投入水中之时更为枯萎了,他瞧了瞧莲子,又将目光落在叶知秋不甚圆润的脸上,说道,“虚不受补。”
“嗯,嗯?”叶知秋忽然会过意来,这不只是在说莲子啊,他梗直了脖子,颇为不服气地挽起了自己的衣袖,手紧握成拳,将手臂最好看的肌肉线条显露出来,“这叫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容羽深吸了口气,一手按住他的额头往后仰,低头对上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视线,说道:“和你胳膊上这个小番薯比起来,我觉得我没有什么误解。”
“你一个丹师,练这个做什么啊?”叶知秋一面有些不服气地感慨,一面推开他的手,转身碰了碰,又拍了拍,还真不是自己脑袋不够硬,这人原来就有这般强壮吗,让自己好好炼丹少玩剑,怕不是个阴谋,“你怎么练的,也教教我呗,别小气,来,再吸口气我拍拍看。”
……
“知秋。”容羽在叶知秋无数次提出要求后,无奈地笑了笑。
“再来一次。”叶知秋越拍越觉着得趣,倒也不计较容羽嘲笑他胳膊上的小番薯了,和对方比起来,他那也就是个番薯泥,容羽这才是个大战鼓啊。
“要不要再给你找两根鼓槌?”
“可以吗?”
“你啊。”
第60章 铭心刻骨
“容羽,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执念要种莲花呢?”一番玩闹后,叶知秋又找回最初靠着打盹的姿势,一手垂在小舟边缘, 时不时地拨弄两下水面。
“想吃你做的甜汤了。”容羽随手折断了片荷叶, 替叶知秋扇起了风来。
“本来这几片叶子都是你从大师兄那摘回来的, 长不出新的, 有它在湖面也算是个摆设,你倒好, 又折断了一根,”叶知秋分明是享受惬意得很,但仍是逮着机会就数落容羽两声,谁叫自己老也说不过人家呢,“想吃甜汤也不急在这几日, 说不定那莲子过几月就适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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