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悦这下有一点点相信这个人是他的同学了,赵衍初将手机收回去放进口袋里,一手插兜,拿着雨伞示意他:“走吧,冷吗?车上有外套。”
蒋悦又觉得有些尴尬,如果可以他不想麻烦任何人,刚才心里还想着人家是骗子,下一秒就要借住在人家家里一晚上,万一他家里还有爸妈在呢?到时候又要问起他……还是算了吧。
蒋悦的脑袋冒出一个乱糟糟的毛线小气泡。
赵衍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纠结,雨变得淅淅沥沥的,他们站在宾馆门口,里面模糊的灯光给蒋悦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他稚气的脸上全是纠结,像个小孩儿一样为难地皱起眉头。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蒋悦一脸惊吓,这个陌生的同学看似热心,其实一直在说危险的台词。赵衍初抓着车钥匙按了一下,揽胜在昏暗的雨幕里亮起来,蒋悦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走吧,明天我也去报道,到时可以送你一起。”
于是蒋悦晕晕乎乎地跟着赵衍初走了。
在去赵衍初家的路上蒋悦心里都不住忐忑,心里想不会吧来覃城的第一天就跟着陌生人回家,听起来好放荡……呸,心好大。又觉得赵衍初给他看的录取信息都是真的,他一个从乡下来的人,没钱没势的,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地骗他?
街上的雨势渐收,车灯照射着前方的道路,留下湿润的光柱。赵衍初开车路过江边,远处的长江大桥高高耸起,根根桥缆带着闪烁的光芒,车辆在上面疾驰形成一道道奔流的光影。大桥屹立在江上,如同黑暗中静默的守护神。
蒋悦的目光停留在发光的大桥上,赵衍初一边开车一边朝他道:“长江大桥,过了桥就是我们学校了。”
蒋悦轻轻嗯了一声,道:“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
他的整个学生时代因为没有朋友只能学习,裕都不是教育资源十分丰富的地方,学生必须很刻苦才有大学可以念。蒋悦并不是非常聪明的人,完全是在蒋闻的教导和自我封闭之下才有机会考出大山。蒋闻一直鼓励他好好学习,走出去去看更大的世界。
可是蒋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去面对更大的世界。才来覃城半天,他的心充满迷茫。
雨停了。赵衍初的车开进一座小独栋的院子里,赵衍初踩了刹车,熄火,车门锁弹起来,蒋悦有些忐忑地下了车,覃城的房价不低,赵衍初刚上大学就一个人住独栋,即使是租的,想必家里经济也不差。
赵衍初看到蒋悦小心打量的样子,解释道:“我爹妈留下的房子,他们已经去世了。”
蒋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了声对不起,随即又想打自己,这样不就变相承认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他跟着赵衍初进了家门,客厅的灯光打开,灰蓝色的布艺沙发,上面扔了几件短袖和卫衣,电视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机和手柄,任天堂和sony的游戏碟整整齐齐地摞着,靠墙放着一个展示柜,里面放着高达。
蒋悦站在玄关,赵衍初蹬了鞋,从鞋柜里拿了拖鞋弯腰放在蒋悦面前,蒋悦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了句谢谢。
赵衍初把沙发上的衣服收起来,撸了几下自己的头毛,解释道:“刚才出门收的,没来得及整理,随便坐吧,不用和我说谢谢,以后都是同学。”
直到现在,蒋悦才敢相信赵衍初是真的同学。他伸手要去提行李,赵衍初一手把他的行李箱提起来推到客厅里,另一只手示意他把行李袋和背包给他,蒋悦像个风尘仆仆进城务工的农民一样把身上的东西卸了个干净。赵衍初如同旋风一般进进出出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最后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蒋悦眼神飘忽,完全还在频道外。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人是什么过路圣人吗?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这水里下了药吗?他明天会不会发现自己被论斤卖了?
赵衍初一脸好玩地看着蒋悦的表情,他把茶几上倒扣在盘子上的一个杯子转过来,将给蒋悦的热水倒了一半在那杯子里,喝了一口。
蒋悦:……这人好恐怖怎么老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赵衍初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容年轻且英俊,看不出来是个大一新生,眉宇间又带着这种年纪特有的意气风发。蒋悦还是禁不住在心里猜他的尾巴种类——性格和尾巴的关系十分密切。
“还没问你的名字是什么?”赵衍初一手扣着杯口,很随意地问道。
“蒋悦,愉悦的悦。”蒋悦认真答道。
“蒋悦。”赵衍初低声重复了他的名字,像是很郑重地记下来一样。
“你是短尾系吗?”赵衍初将水杯放回茶几,给两人的杯子里各自添了点水,状似无意地问道。
赵衍初这个问题犹如炸弹,把蒋悦还未建立起来的,面对大学生活的防御机制炸了个干净。蒋悦想起自己上初中时老师让学生们上台自我介绍,所有人先在黑板上写名字,然后拎着自己的尾巴展示给大家,短尾系的会直接转过身去让大家看。
小蒋悦满脸通红,台下的同学稚嫩的脸上带着嘲笑,看着小蒋悦啜着泪,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声道:“我没有尾巴!”
“我……我没有尾巴。”蒋悦的耳根和脖颈开始发红,有些难堪地道。
赵衍初沉默了。
会不会被扫地出门?那倒也好……但是赵衍初看上去性子挺急的,我应该主动一点吗?至少别人人家为难。
“我也没有。”赵衍初道。
蒋悦懵了。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赵衍初,赵衍初还是那个表情,好像没尾巴不是什么大事,好像大街上到处走的全都是没尾巴的人。
这怎么不算大事?如果“没有尾巴”是一件能轻松脱口而出的事,蒋悦的整个人生都要被颠覆。
“你很在意?那至少在我面前,不用在乎什么尾巴不尾巴的了。”赵衍初像没事人一样说道。
“不不不不是,你没尾巴吗?”蒋悦颤抖着问道。
赵衍初:“要脱裤子证实一下?”
蒋悦震撼,急忙摆摆手:“不用了!”
赵衍初的表情带着狡黠,他似乎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蒋悦却能感觉到赵衍初对自己有些感兴趣,不是那种戏谑的感兴趣,而是一种还算友善的关照。
“你是……你是什么时候没尾巴的?不对,你是一直没有尾巴吗?”
蒋悦知道自己这样问很冒犯,他很激动,几乎要从沙发上蹦起来,脸都憋红了。
“对,我和你一样,天生没有尾巴。”
他听见赵衍初的声音道。
第3章
蒋悦躺在床上,客房窗户有飘纱,下过雨后的覃城微风缕缕,窗帘轻轻地颤动着。
他不知道怎么回顾这神奇的一天,赵衍初的确不是坏人——至少目前不是。蒋悦仍然在意他说的那句“我和你一样”。
赵衍初怎么知道他天生没有尾巴?可惜赵衍初没有多说,蒋悦也完全没有刨根问底的技巧和勇气,即使那是他现实里见到的唯一一个没有尾巴的人。
蒋悦有点困了,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他和“叫我帅哥”同在的□□群里,另外一个人发了个红包,上面写着“开学快乐”。
这个群的群名叫“尾巴不值得”,只有三个人,是蒋悦上高中的时候在网上认识的两个无尾小伙伴,“叫我帅哥”是天生无尾,另一个网名叫凤凰,小时候因为事故被烧掉了尾巴。
叫我帅哥是覃城人,凤凰则不知道是哪里的。认识三年,蒋悦朝他们倾述了很多心事,只是现实信息交流得不多,来覃城蒋悦没有透露自己具体是哪个学校,帅哥似乎也是覃城的学生,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模糊了信息。也许将来见面关系也进一步也说不定,蒋悦抱着手机想。
凤凰是个话很少的人,但经常在群里发大额红包,逢年过节地发,蒋悦第一次点他的红包差点被数额吓晕过去,手忙脚乱地发回去,后来凤凰才知道这样很吓人,逐渐把数额调整到他们能接受的地步。
蒋悦收取了凤凰的红包。
蒋悦:谢谢小凤凰[抱][抱][抱]
他放下手机,开始犯困,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着,隐约看见摇曳的窗纱里有蓝色的光芒在闪烁,一个东西顶起柔软的窗帘探出来,露出两个青蓝色的小角,那小东西眨了眨大眼睛,随即像一尾小鱼一样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地从窗帘下钻出来,它的身体细长,呈现漂亮的深蓝色,鳞片在月光之下泛着微光。
什么玩意?!
蒋悦的鸡皮疙瘩一下炸了,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东西瞬间消失了。
窗纱下面什么也没有,蒋悦的心狂跳,是蛇吗?蒋悦很怕蛇,他怕那东西等会儿又爬进来,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去关窗户,蒋悦谨慎地扒着窗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到。
是幻觉吗?也许是今天太累了。蒋悦心想
蒋悦把窗户关上,窗纱静止了,他稍微放下心来,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洪水。
蒋悦被迅猛的洪水卷着,人在生命危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要喊妈妈,蒋悦想喊来着,随即意识到母亲在这个时期已经去世了。